‘北寰宗…謝家人…’
李闕宛若是在此,同樣能認出――眼前之人竟然是當初搶奪服玄五敕時的那位真人!
‘他不曾與我有任何接觸,也絕對不可能用什么落子,『溪上翁』絕不可能這樣快速地收住我的神通…’
蕭初庭!
‘是蕭初庭!他加持過此人的神通!’
‘他去北寰宗落過子!’
他已經來不及多慮,由于他術法的中斷,眼前的韓綾僅僅是頓了一頓,纖手已然落下。
可就是這么稍稍一頓,眼前的人已經舉起了長劍,浩瀚海再次呼應留在其中的神妙――蘇晏經過這幾十息的加持,神通更勝從前,竟然及時地擋住了她的手。
韓綾毫不意外,眉心的桂花光彩卻再一次明亮,她目光一瞬冷冽,低聲道:
“敕!”
卻見那懸浮在顏見霄身后的、默默消化太陰靈u之光的銀盤砰然炸響,那道光彩竟然一瞬暴動,猛然沖出,隱約對準了蘇晏!
藏匿乃太陰儀事,長霄不通三陰之道,竟然被這么算計了一手!
顏見霄大感意外,終究微微一嘆,蟄伏已久的神通再次亮起。
『射狩王』。
淡金色的光彩蕩漾開來,神通落罷,他的面容竟然幻化成了蘇晏,這少年比他要略矮一截,披著顯得寬大的羽衣,手中仍然握著那一柄十二角燈籠。
而浩浩蕩蕩太陰之光下不再是藍衣的少年,而是雙手合十的顏見霄,他手里握著那幽藍色的寶劍,神色幽幽。
‘君開三面網,請王狩玄宮。’
這才是顏見霄讓他站在三丈之內的緣故!
與此同時,近方的水面上已經站了一人,身材魁梧,面色肅穆,在水波之中起伏。
武!
武與單垠本被持廣所攔,當時諸寶出世,這三人一哄而散,早就停了手,各自搶奪!
單垠與持廣自然是無心他顧,各搶各的,打的一片火熱,獨獨武不同。
這位大真人終究有一片純心,出于對長懷山的報答,得了命令,便記于心中,哪怕眼前有萬千寶物劃過,哪怕下命令的慶濟方極不得他心意,在這關鍵之時,他終究順從本心,邁步而來。
與此同時,一道灰色的影子已經默契地從水面上破出,牽向蘇晏。
這長索色彩晦暗,如同一條毒蛇,山川般的金色紋路密布,一躍而起,似乎剛剛從云霧之中游出。
山暝動岳索!
直到當年在江淮掃得李家一片筑基無可奈何的靈器重新現身,靈性十足,繞上這少年的腰部,神妙光色轉瞬明亮,欲將他脫離險地,扯至武身側。
‘可惜…’
韓綾眼中的色彩一瞬黯淡,長霄則靜靜地站著,眸子之中無悲無喜,唯有平靜。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下一剎那,韓綾的神色猛然震動起來。
天色驟暗。
蘇晏還未從重重險境中緩過來,眼前的一切卻沉入黑暗,所有的一切離自己遠去,洞天也好,神通也罷,只留下濃厚的、無比危險的漆黑。
山川般紋路密布的長索被一只突兀的手拽在其中,這條如同山蛇般的長索劇烈抖動,試圖掙脫而出,卻沒有半點機會,所有神妙仿佛都被這一掌捏碎!
‘太快了!’
這一場大戰似乎火熱,卻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在場的無一不是人間頂級的神通,前后甚至不超過百息!蘇晏哪怕能借一二分力,道行與神通之上的差別,卻讓他完全跟不上這變化!
直到金色的瞳孔閃爍在蘇晏眼中。
‘李周巍!’
蘇晏太知道他了,江南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這位魏王不是大真人,卻勝似大真人!
同樣的三個字,卻在這黑暗降臨之時響起,喃喃在另外一人口中。
長霄。
他并不意外,那張儒雅的臉上盡是了然,反而有平淡。
‘當年李曦明之事,我便知你李家人有不同尋常感知――李周巍!你早知道我在了!你在等,就在等所有布局落定,再行出手之事!’
‘你必然出現在這個時刻!’
他的眉心赫然亮起,特地準備的神通妙法一時運轉。
『射狩王』。
‘宮中虛無人,幸君唯唯候。’
蘇晏手中提著的、光明閃閃等待多時的十二角宮燈光明綻放,長霄竟然再一次從兩人之中穿出,身影赫然邁步而出,竟然從兩位大真人之間脫身,到了這昏沉黑暗的天地之內。
果真是好本事――羽衣也好,法燈也罷,通通回到了他身上!
可當他抬起頭來時,終于有震撼與凝滯浮現在這位大真人眼中。
那龐大的夕陽之中,墨袍隨風滾滾,男人靜靜地立在天際,立在那夕陽之中,凝視著他,身后的明陽神通如同頂天立地的光柱,綻放著鼎盛至極的氣象。
‘大真人…’
‘他…邁過參紫了。’
‘何等…天姿…’
這第四道神通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長霄所有的算計與布局如同抽掉底座的高塔,轟然倒地,被強烈的震撼凝滯在原地時,眼前的魏王緩緩退出一步。
剎那之間,高大的玄門轟然動響,重重的宮闈在兩人面前展開,金甲金衣的將眾如同光影一般從兩人的視角里穿梭過去,如同掉進了無底深淵,視野在眼前盤旋,那一道道漆黑紋金的殿門一次又一次地打開,好像這個帝宮有無數重!
這好像無窮漫長,卻又凝結在一瞬,最后一重殿門打開,帝王之尊高坐上首,長殿恢弘,玄柱通天,仿佛無窮無盡,耳邊都是山呼海嘯的朝拜之聲。
蘇晏神通實在太低,一瞬被震懾,動彈不得,眼看就要被收入這神通,可顏見霄從始至終都靜靜地擋在他蘇晏面前,抬頭向上看,凝望著那無窮恢弘的大殿和高聳入云的天門。
他毫不畏懼。
同為兜玄道統,他對『帝觀元』也有所耳聞,這神通極為奇特,號稱神通之內,天下矚目,李周巍在其中必然大有加持。
可他李周巍不能敗在這大殿里。
‘要收蘇晏入內,必然就避不開我,可你李周巍――拿什么勝我呢?剛剛練成的神通?’
這短短的時間內,哪怕神通圓滿都不敢說能速勝他顏見霄!
可這位長霄真人含笑的目光從高聳的帝位上劃過,落在廣闊、不斷在眼前放大的大殿里,目光卻停住了,瞳孔中倒映出另一道身影。
他一身青衣,極為突兀,站在帝王之尊的第三節臺階上,負手而立,剛剛從敞開的大殿后顯露而出,不知道等了多久了,此刻輕輕轉過身來,顯露出那張俊美的臉龐。
那一雙碧眼色彩皎潔,唇邊帶著妖邪的笑容,手里的墨珠輕輕搭著,如同水珠一般在他掌心滾動,狹隘的眉眼卻填滿了散漫之色。
這是一個長霄從來沒有想到的人。
遲步梓。
‘碧眼鬼…’
‘怎么會是他…他不是…去拖住慕容尾殿了么!’
顏見霄顧不得太多,他心中只清晰地明白一件事。
‘如今的遲步梓與李周巍同時出手…’
‘我至少有七成可能會隕落當場!’
在這一瞬間,這位大真人終于有了退縮之意,當年在東海生死之間游走成長起來的經歷叫他的心念實在太果斷,而他的道行神通又太過高明,哪怕到了這神通當面,他仍然有掙脫而出的本事!
‘走!’
出乎意料的是,他僅僅是一動神通,這不斷拉扯著他的神通便驟然松懈,如同拉斷了一根輕飄飄的棉線,不過彈指之間。
‘不好!’
‘太輕易了!那可是『帝觀元』!’
顏見霄固然不認為此刻的李周巍能斗得過自己,可也從來沒有小視過這位魏王!
他猛然抬頭,可一切只在這一剎那之間,在顏見霄的身形不斷收束,那只腳脫離大殿的一瞬,青衣男子笑著輕動朱唇,念了三個字。
丑癸藏。
青光妙漫。
這淥水神通根本沒有沾染顏見霄,而是落在了蘇晏身上。
‘他’將『帝觀元』與蘇晏之間的距離藏起來了三丈一尺。
這位始終被長霄護在身后的蘇真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踏入了大殿之中,長霄卻在黑暗中看著大殿急速遠去,依稀看見那‘遲步梓’耗盡了神通,如同水光一般破滅,化為一灘淥水,于是大殿轟然關閉,將所有東西隔絕在內。
這些東西一瞬就在黑暗的天邊化為一個金色的光點。
‘淥水…淥水…’
長霄那雙柳葉眼微微瞇起,閃過一絲明悟,無窮的黑暗從他身側倒流而去,濃烈的府水與沉沉的謫乓丫e
‘不錯,墨瑭被慕容尾殿收了,不可能在他手里。’
‘那是倒影。’
‘遲步梓提前用『丑癸藏』藏入其中的倒影。’
顏見霄目光漸漸明亮,似乎并不在意圍攏過來的兩道神通,也不在乎自己先前的失誤,哪怕『射狩王』能響應,在計劃被完全打亂的情況下,他一定不會用自己的性命為別人的成道做賭注!
以他的謹慎性子,哪怕再來一千次一萬次,都會止步不前。
他忍不住贊起來:
‘絕妙!絕妙!該我棋差一招!’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