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謂港島名流”開篇,旁征博引幾個根深蒂固望族的發家史與核心資產領域,然后筆鋒陡轉:
“反觀近日驟興于輿論之某日籍人士小林天望君,聲動香江,報章漫畫一時無兩,然遍查工商注冊,其名下除一紙業與一家漫畫周刊社外,竟無一磚半瓦之地產物業,更遑論涉足上市公司董事局之列!
資產幾何,存疑甚深。
此等人物,何德何能與霍氏少掌舵霍震挺先生相提并論,共列名流?”
幾家報紙的角度大同小異,如同幾只看不見的手,同時撥弄著同一根心弦:小林天望?
不過是個花架子罷了。
昨日還覺得他風頭無兩,能與霍震挺掰掰手腕的人們,看著白紙黑字羅列的鐵證,猛然驚醒。
茶餐廳里,擠滿了匆匆對付早餐的打工仔。
油膩的塑料桌上,幾份剛買來的報紙被眾人傳閱。“丟!原來是咁!”
一個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腮幫子被剛塞進嘴的菠蘿油塞得鼓起,指著報紙含糊不清地嚷道,“以為那個小林天望有幾巴閉,原來毛都沒有一條!
連個董事都唔系,講出來都笑死人!”
他啜了一口廉價的絲襪奶茶,語氣帶著被欺騙的憤懣和一絲釋然,“早該想到噶,霍家咩根基?
佢咩根基?
蝦米同鯨魚點比?”
同桌另一個年輕些的伙計,翻著《星島》的版面,眉頭緊鎖:“嘖,搞咁大陣仗,又是新報紙又是漫畫周刊,仲以為他幾有米添……原來就是虛火。
霍生那串名單睇落去就硬過石屎墻,壓都壓死人啦。”
他心里閃過前幾天在《亞洲日報》創刊號上看到的小林天望照片,那副從容自信的樣子,此刻卻顯得那么空,那么不真實。
昨日談論此人時帶的那點敬畏感,如潮水般退去。
半山幽靜別墅區的早餐桌上,一份《東方日報》被推到一位須發皆白的富商面前。
老者慢條斯理地戴上金絲眼鏡,目光在霍震挺的董事清單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旁邊標注小林天望的空格,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他放下報紙,拿起精致的骨瓷咖啡杯,對旁邊的管家輕聲道:“后生可畏,但根基未穩便急欲登臺,此乃大忌。
小林天望這條過江龍,性子太急,我知道他的想法。
瞄準霍家斗,以此抬高自己的身價與地位嘛!
霍家根深,豈是小風小浪可撼?而霍家只要真正開始動手,一只手就能把他按死在香江的海灘上……”
語平淡,內心卻已悄然對小林天望蓋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印章。
九龍城寨邊緣逼仄的閣樓里,一個昨夜還興高采烈和工友討論《龍jup》多好看的小青年,此刻對著鄰居借來的報紙,沉默地盯著那刺眼的“零”字。
原來這個小林天望也不是想象中那樣“大曬”(了不起)的富豪。
他摸了摸口袋里省吃儉用存下準備去報刊亭買新一期漫畫的幾個硬幣,一種淡淡的失望混雜著被報紙權威說服后的茫然涌上心頭。
原來報紙上說的也不全是真話?
之前那么大的聲勢,竟然全是……假的么?
那種盲目跟風式的崇拜,瞬間矮了幾分。
無論是市井喧囂之地,還是華堂暗室,這輪鋪天蓋地的輿論轟炸效果立竿見影。
小林天望這個幾日前在港島民眾心中猶如一顆耀目新星的名字,其高度在無數人腦海里急劇下墜。
仿佛昨日環繞其身的聚光燈驟然熄滅了大半,只剩下一個輪廓模糊、根基淺薄的異鄉商人身影。
那些關于《亞洲日報》如何銳意創新的談論,關于《龍jup》如何顛覆傳統的贊譽,此刻都被籠罩在“無根浮萍”、“空有噱頭”的巨大疑云之下。
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港島大眾的集體認知中,仿佛被一把無形的鈍刀子,狠狠削掉了一大截。
霍震挺站在窗前,俯瞰著腳下繁忙的街道,視野盡頭似乎能看到那個報刊亭前人們議論紛紛的場景。
一絲掌控全局的快意在胸中蔓延。
錢?權?名?
這才是港島游戲的真正籌碼。小林天望?
你那點可憐的籌碼,夠玩幾手?
霍大少內心冷峭地想著,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晃。
然而,暴風雨并未結束。
幾乎是同一時間,《亞洲日報》的印刷機也如憤怒的猛獸般轟鳴著。
今天它的頭版頭條字體更加粗黑,宛若一道黑色閃電劈向整個港島:“肥仔坤親口指證:上官小寶、黃玉郎幕后指使,霍震挺因妒授意破壞《龍jup》印刷!!”
這個爆炸性的標題像一顆超級炸彈,在尚未完全消化《東方日報》、《星島日報》報道的港島上空引爆!
瞬間,前一刻還在嗤笑小林天望的街頭巷尾,人們的表情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錯愕凍結。
“……據可靠消息透露,王坤(綽號肥仔坤),已于昨夜在警方嚴密保護下親口承認,此次《龍jup》,外人很難看到背后的門道和他真正的算計。
……
《亞洲日報》的這則報道像颶風席卷全城。
人們還沒來得及從上一份報紙帶來的認知落差中緩過神來,這枚更加猛烈的炸彈就接踵而至。
議論聲如同沸水般翻滾:
“癡線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