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的下頜被祁讓捏住,被迫與他對視,直到此時,才看清他眼下疲倦的暗影,和下巴上泛青的胡茬。
    他一襲明黃龍袍昂然走入大殿時,所有人都被他的天子威嚴震懾,大約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疲累。
    “這件事確實是臣妾的錯,臣妾不該欺騙皇上。”
    晚余看著他,誠心誠意地向他認錯,“是臣妾讓皇上難堪了,臣妾罪不可恕,也不敢奢求皇上的諒解,皇上就算殺了臣妾,臣妾也毫無怨,但這件事真的和徐清盞沒有關系。”
    殺了她?
    祁讓心里冷笑。
    他要是能殺了她,何至于等到現在?
    中秋節那晚,他已經明明白白和她說過,他就算殺了自己,也不會動她。
    他醉了,難道她也醉了嗎?
    她明知他不會,又何必說這樣的話?
    他寧愿她在他面前哭一哭,哪怕像尋常女子撒嬌一樣拉一拉他的手,扯一扯他的衣袖。
    可她沒有。
    她就這樣跪著,和他保持著君臣的距離,和那兩個人跪在一起,嘴里說著大義凜然的話,為了別人奮不顧身。
    他要她的大義做什么?
    他要她的堅強做什么?
    這么久了,她難道真的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嗎?
    她什么時候,能為他奮不顧身一回?
    就不說奮不顧身了,哪怕為他著想一回,真心實意的,設身處地的為他想一回也是好的。
    可是沒有。
    她心里眼里,就只有那兩個人。
    祁讓深吸一口氣,松開了晚余的下巴。
    從南崖禪院回來后,他就和她說過,從前種種已成過往,他不會再和她計較。
    他想和她重新開始。
    可她顯然不想。
    她只想和他早日結束。
    那就早日結束吧!
    他退后兩步,緩緩開口:“孫良,傳朕的旨意,中山王謀朝篡位,罪不容誅,賜凌遲之刑,以震懾天下,中山王與長平王九族之內男丁處死,女眷流放,伙同二王謀反的官員,一律罷官斬首,全家流放。”
    說到這里,視線在丁寶林臉上略作停留:“朕賜你白綾三尺,你可有怨?”
    丁寶林面如死灰,淚如雨下。
    自打進宮那天,她苦等了一千多個日夜,終于等到皇上和她說了一句話。
    雖然是一句要她性命的話。
    “多謝皇上恩典,嬪妾死而無憾。”
    祁讓點點頭,不再多,轉身闊步向殿外走去。
    殿中幾人跪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那一襲明黃的身影漸漸遠去。
    秋風從殿外席卷而來,吹得他衣袂飄搖,廣袖翻飛,那背影竟是比秋意還蕭瑟幾分。
    ……
    這天之后,晚余再也沒見過祁讓。
    祁讓也沒有再到過后宮。
    承乾宮的侍衛被撤了去,孫良說皇上解了晚余的禁足,叫她可以隨意活動。
    又說沈長安和徐清盞都沒有受到處罰,中山王的凌遲之刑還是徐清盞親自操刀的。
    晚余猜不透祁讓的心思,不知道祁讓此舉究竟何意。
    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想著祁讓那天問她的話——
    事情走到今天這步田地,都是朕虧欠了你們,你們對朕當真就沒有半點虧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