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錦衣衛在車窗外低聲稟告:“大人,有仁湯創跡胨沾筧私!
沈柒握著蘇晏的手緊了一緊,不甘地嘲道:“人在深宮坐,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慎。”蘇晏半是提醒半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鬧出這么大陣仗,連禁軍都派出來了,皇爺不可能不知道,估計他和荊紅追剛一露面,立刻就有密報送到御前。皇爺擔心他,想召他進宮問問情況,也在情理之中。
蘇晏動作輕柔地把大腿從沈柒的腦袋下抽出來,對荊紅追道:“阿追,給你個任務。”
荊紅追睜眼,望向自家大人。
“替我送沈同知回府,如若傷情有變,還望你援手救急。還有,應虛先生診治完怎么說,也麻煩你回頭轉述給我。”
荊紅追聽得臉色一黑。
蘇晏也知道他與沈柒之間舊怨頗深,不找機會化解化解,以后天天見面像斗雞,就算他們兩人受得了,自己可受不了。
于是轉頭又對沈柒道:“七郎,我也給你個任務――拿出傷員該有的樣子,老老實實接受治療,不準再亂跑。我回來之前,就讓阿追看著你,你倆別掐架。”
沈柒的臉色也黑了。
蘇晏掀簾下車,剩兩個情敵共處一室,大眼瞪小眼。
荊紅追不自覺地握住劍柄。沈柒艱難坐起身,冷笑:“怎么,還想殺我不成!”
“殺你很難么?”荊紅追反問,“眼下的你連我一招都擋不住,比殺條狗還容易。”
“那你為何還不動手?”
“……”
“你怕清河恨你。也是,殺夫之仇不同戴天呢。”沈柒慢條斯理道,“你非但殺不了我,還得像下人一樣伺候我,很憋屈是不是?”
荊紅追眼中寒光閃動,似乎下一瞬就要拔劍。而殺人劍一旦拔出,不飲血就不回鞘。
他在殺機的邊
緣來回拉鋸良久,最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大人鄭重托付在前,他若在這種時候對沈柒下手,就不是了斷私人仇怨的性質了,而是對大人的辜負與背叛。
幾番深呼吸后,他把殺機咽回肚子里,甩出了無師自通的誅心之:“你暗中投靠七殺營背后的勢力,先殺御前侍衛做投名狀,為避免皇帝起疑,又故意把自己弄得重傷,作了場被刺客圍攻的好戲――這一切,大人知不知道?”
沈柒僵著臉,寒聲反問:“你修煉的功法有極大的隱患,一旦失控就將成為殺人傀儡,就連那場戲,也是你與我聯手搭的臺子――這一切,清河又知不知道?”
兩人各自握著對方的把柄,互相逼視之下,竟是誰也壓制不了誰。車廂內一片劍拔弩張的沉寂。
終于是荊紅追先開了口:“大人心里裝著江山社稷、天下蒼生,你要是反其道而行,將來必會害得大人傷心失望。我看你也不算太蠢,究竟是真昏了頭,還是在玩什么鬼把戲?”
沈柒反唇相譏:“你一個七殺營的爪牙,今日降明日叛,后日說不準又給擒去洗了腦,自己尚且站不穩腳跟,有何顏面指責我的立場?”
荊紅追深吸口氣,沉聲道:“功法之事,我自會想辦法。至于你,要不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我根本不會與你多費口舌。你若是行差踏錯,將來與大人為敵,我必親手殺你!”
沈柒張了張嘴,忽然又閉上,沉默片刻之后,說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與其盯著我,不如抬眼看看高處,你所謂的‘能重用大人’的皇帝,逼著我把清河往豫王的床上送呢!”
荊紅追:“!”
“雖然是個試探,但也意味著皇帝已將清河視為禁臠,我、豫王,都是他嚴防死守,甚至除之后快的對象。清河胸懷抱負,絕不愿做個幸臣,這點我比你更清楚,可皇帝一旦得了手,他就算再不想當幸臣,一身污水也潑實了。”
荊紅追垂目不語,手指在劍鞘上緩而重地來回摩挲。
蘇晏昔日的懇求,千回百轉地在耳畔響起:
“……兄弟也罷,其他什么也罷,反正如今這種關系,他樂意,我也能接受,就這么先處著。阿追你就別阻攔了,好不好?”
蘇大人對沈柒有情。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正視這一點,心中酸澀難當。
――但好在,大人對他也未必沒有情意。否則又怎會冒死喚醒他的神智,默許乃至縱容了他的侵犯之舉,還把陪伴一生的承諾許給了他呢?
想到蘇晏,荊紅追冷硬的臉色一點點舒展開來。摸著大人送的“誓約”,他平靜地對沈柒說:“昨夜擄走大人的是我,睡了大人的也是我。恢復神智后我沒忍住,又睡了一次。”
沈柒劇烈咳嗽起來,俯身趴在氈毯,將一口淤血吐在了衣襟上。
荊紅追探身過去,手按在他后心,源源不絕地輸入真氣,同時繼續說道:“大人沒有拒絕我。對我是憐憫也好,是責任也罷,我都認了,只要能陪著他、守著他一生平安順遂。
“大人心里有你。而你呢,沈柒,你要是想把自己的愛欲心與獨占心置于他的意愿之上,不如早些退出。他不差你這份愛,我也不想他傷心。”
沈柒用殺人的力度,緊緊攥住他的手腕。
元宵夜,蘇晏坦誠地對他說,愿意為他和荊紅追赴死。
“……陰差陽錯之下,緣分深種,到如今前途與命運都纏繞在一起再分不開。失去你,是剖我的心肝,犧牲他,是斷我的手足。將來若真有什么難逃的劫難,我與你們生在一處,死在一處。”
他原以為,捎帶的這個贅生物,背地里一刀割掉便是。卻不想它往骨縫扎了根,融進了清河的血肉里,割也不是,不割也不是。
與一個人廝守終生,為何就這么難!
“很難嗎?”荊紅追反問。
沈柒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傷痛與潰亂的激發下,將這句意難平的心底話說出了口。
荊紅追半蹲下來,平視他,神情認真又冷酷:“你愿意,大人愿意,我也愿意,不就成了。誰要拆散你們――或者我們,就想法子除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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