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渤海灣。
海風陰冷,裹挾著咸腥的水汽。
拍打在碼頭上每一個人的臉上,鉛灰色的天幕下,海浪翻涌,不見盡頭。
然而,今天,這片自古以來只見過木制帆船的海洋,迎來了一群完全不同的訪客。
江源站在父親身后,呼吸幾乎停滯。
他的面前,是四艘通體漆黑的龐然大物。
它們沒有高聳的桅桿,只有一根根粗壯的鐵管煙囪,正向著天空噴吐濃重的黑煙,仿佛在向蒼天宣告自己的到來。
船身覆蓋著厚重的鐵甲。
在陰沉天光下反射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陽光偶爾穿透云層,晃得人睜不開眼。
最前方的那艘,艦首高昂,側舷開著一排排黑洞洞的炮窗,宛如巨獸猙獰的獠牙。艦首之上,用篆書寫著兩個巨大的燙金字,破浪。
這就是破浪號,歸鄉計劃的旗艦。
在它身后,三艘同級鐵甲艦一字排開,組成一道鋼鐵長城,沉默而威嚴。
更遠處,十艘體型稍小,卻依舊遠超大明水師任何一艘福船的護衛艦,靜靜拱衛在側。
它們保留了部分風帆,卻同樣擁有噴吐黑煙的煙囪,那是風帆與蒸汽的怪異結合體,卻充滿了過渡時代獨有的暴力美學。
兩千名身穿嶄新靛藍色軍服的陸戰隊士兵,正在甲板上列隊。
他們手中不再是長矛或樸刀,而是一種江源從未見過的,通體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火槍。
槍口上,裝著一柄三棱短劍,寒光閃閃。
這是江源腦中僅剩的詞匯。
他從未想過,父親口中的新時代,會以如此具體,如此震撼的方式,呈現在自己眼前。
北境的一眾文武官員,此刻都跟在江澈身后,一個個面色復雜。
他們終于明白,這位北平之主,他的目光,早已不在京城那座監牢里。
江澈向前一步,海風吹動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身后每個人的耳中,尤其是江源。
“此去,不為朝貢,不為貿易。”
“只為,讓龍旗飄揚于彼方,立我華夏萬世之基!”
華夏?江源頓時一愣。
他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父親的耳朵問。
“爹?華夏?我們不是大明嗎?”
在他十三年的認知里,天下就是大明,他們是朱家天子的臣民。
華夏這個詞,只存在于書本的故紙堆里,是一個遙遠而古老的稱謂。
江澈的身形明顯僵硬了一瞬,糟了,說順嘴了。
不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他猛地轉過身,沒好氣地抬手,在江源的腦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我說的就是華夏!”
“以后,就叫華夏!記住了嗎?”
江源捂著額頭,有點懵。
他看著父親那張理直氣壯的臉,最后只能用力點點頭。
“哦……記,記住了。”
他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江澈沒有再理會兒子的胡思亂想。
那些北境的文武官員,無論之前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此刻都垂下頭顱,不敢與他對視。
“我離開之后,北境所有軍政事務,由江源代管。”
此一出,人群中響起一片細微的抽氣聲。
讓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掌管整個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