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握的拳頭骨節發白,下意識地想要拔刀,卻又不知該砍向誰。
這消息,太假了。
假到讓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宿將,都生出一種被戲耍的憤怒。
唯有燕王朱棣,紋絲不動。
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依舊牢牢鎖定著江澈。
沒有驚愕,沒有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潭底,是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凝,以及一絲幾乎無法察第一絲探究。
“江司主,說一說吧。”
說得清楚,是潑天之功。
說不清楚,便是欺君之罪,萬死難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江澈身上。
江澈卻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動作。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側過身,對著身旁的朱高熾,恭敬地一抬手。
“王爺,此戰詳情,當由世子殿下親稟。”
這一手,直接把所有人都給整不會了。
張玉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讓大胖……讓世子殿下稟報?他知道什么?他不是跟著你去看戲的嗎?
朱棣的目光,也終于從江澈身上移開,落在了自己那個一向讓他頭疼的長子身上。
一瞬間,所有壓力都轉移到了朱高熾的肩上。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些叔伯將領們懷疑,甚至帶著一絲輕視的目光。
更能感受到,面前父王那如山岳般沉重的注視。
換作以前,他恐怕早已雙腿發軟,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現在,不一樣了。
想起城墻之上,那人心崩塌,萬軍俯首的震撼場面。
想起江澈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氣,從他胸腹間升騰而起。
朱高熾肥碩的身軀挺得筆直,他迎上朱棣的目光,沒有半分躲閃。
他開口了,聲音洪亮,吐字清晰,再無半分往日的怯懦。
“父王,諸位叔伯。”
“江先生并未虛,南軍,確實潰了。”
“此戰,未動一刀一槍,未傷我燕軍一人一卒。”
他頓了頓,將城墻上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娓呈上來。
他的敘述,沒有夸大,沒有渲染,只有平鋪直敘的冷靜。
大帳之內,再次陷入死寂。
張玉、朱能這些殺人如麻的悍將,此刻臉上只剩下茫然。
這比聽天書還離譜!
可這話,偏偏是從他們最看不起的世子朱高熾口中說出來的。
朱棣一直靜靜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當朱高熾說完最后一個字,他依舊沉默著,目光深邃地看著自己的長子。
時間,一息一息地流逝。
大帳內的氣氛,從荒誕,轉為凝重,又漸漸變得無比壓抑。
就在張玉快要憋不住出聲詢問時。
“呵。”
朱棣的喉嚨里,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驚雷般的狂笑,毫無征兆地從燕王口中爆發出來。
笑聲雄渾霸道,震得整個中軍大帳嗡嗡作響。
他一手按著堪輿圖,一手叉腰,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滲出了淚花。
“好!”
“好一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好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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