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七小心翼翼地措辭,臉上寫滿了卑微和恐懼。
“他們說我們佛郎機人比最貪婪的豺狼還要無恥。”
“放屁!”維克多一拍桌子,滿臉漲紅:“我給他們的原文,措辭非常溫和!只是‘建議’他們增加貿易額!怎么會變成這樣?”
“小人是照著您的原文翻譯的啊。”
魏七嚇得縮了縮脖子,聲音細若蚊蠅。
“或許是那些異教徒故意曲解您的善意?他們一直都瞧不起我們!”
維克多的胸膛劇烈起伏,他當然知道那些土邦的王公們對自己不滿。
但最近這種不滿似乎被無限放大了。
前幾天,他要求本地一個酋長獻上女兒為他侍寢。
結果對方居然連夜帶著整個部落逃進了山里。
昨天,為總督府供應糧食的商人突然中斷了供應,理由是神明啟示,今年不宜遠行。
一切都透著詭異,佛郎機人和本地土王之間的關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惡化。
維克多煩躁地揮揮手:“滾出去!一群養不熟的狗!”
“是,是。”
魏七連滾帶爬地退出了房間。
在門關上的瞬間,他臉上那卑微懦弱的神情倏然消失。
他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塊蠟丸。
指甲輕輕一劃,里面是一張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絲綢。
上面用暗語寫著幾行字:“關系已裂。”
“內堡兵力三千,外城八千,火炮三百二十門,三處彈藥庫位置已標注。”
“總督洛佩斯沉迷女色,助理維克多貪婪好賭。”
“可食。”
魏七將絲綢塞進嘴里,面無表情地咀嚼,下咽。
他是暗衛司潛伏在果阿的魚餌之一,已經在這里待了五年。
五年時間,他從一個語不通的流浪者,變成了總督府里最不起眼的翻譯官。
他利用職務之便,在翻譯公文時,悄悄將請求改成命令,將合作改成勒索。
他還在酒館和賭場里,散播總督府官員如何利用職權侵吞軍餉,如何將搶來的財寶私藏的謠。
他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不需要掀起波瀾。
只需要慢慢渲染,就能讓整杯水變得污濁不堪。
佛郎機人與本地土王之間本就脆弱的信任,在他的挑撥下,早已千瘡百孔。
現在,萬事俱備。
只欠東風。
……
旗艦破浪號的旗艦室里,江澈正站在巨大的海圖前。
一名暗衛司的校尉剛剛從一艘偽裝成漁船的快艇上登艦,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那枚被魏七吞下去的蠟丸,只是無數情報中的一份。
在過去的幾年里,江澈布下的棋子,遍布從馬六甲到好望角的每一處重要港口。
此刻,這張網的成果,就匯總在江澈面前的這份絕密卷宗里。
佛郎機人在印度的所有據點、兵力分布、將領性格、防御漏洞、與地方勢力的真實關系,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觀紋。
當你的敵人還在用信鴿和帆船傳遞消息時。
你已經能精準預判他們未來三個月的每一個動作。
一位隨行的參謀指著海圖上的果阿,沉聲說道:“王爺,根據情報,佛郎-機人主力艦隊全部龜縮在果阿港內,以為萬無一失,我們是否可以效仿馬六甲之戰,先掃清其外圍據點,斷其補給,將果阿變成一座死城?”
這無疑是最穩妥的戰法,也是任何一個正常將領都會做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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