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等于逼著宋致遠,親手為江澈設計一套最高效的輸血管路,還要親自教會他如何偽造一本清白的賬目,以應付朝廷的審查。
宋致遠的大腦飛速運轉。
一個被捧上神壇、代表朝廷體恤萬民的榮譽顧問,連這點小事都無法指導?
這會讓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瞬間崩塌。
草原人會怎么想,他們會覺得朝廷毫無誠意,他宋致遠就是個騙子!
到時候不僅打不開草原的大門,從今天起,怕是大明再也無法在這邊做生意了。
可同意的話,那他今天說的每一個字,都會成為未來朝廷追責時,釘死他自己的棺材釘。
他,宋致遠,一個司禮監秉筆太監,天子近臣,竟然手把手教草原部落如何整合資源,對抗朝廷的經濟策略。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諷刺!
見宋致遠沉默,江澈臉上露出關切的樣子。
“督公?是這個問題太冒昧了嗎?還是您覺得我們不配得到您的指點?”
“不不不,當然不是!”
宋致遠幾乎是下意識地否認,看著江澈那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又看了看周圍那些部落首領的目光,此刻他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
“依咱家看,這貨物交接,當以月為期,每次交接,需有三方人員在場,即你們商盟的管事、我朝商隊的管事,以及由各部落推舉出的監督員,確保公平公正。”
“至于賬目,可采用三聯單記賬法,一聯你們商盟留底,一聯交予我朝商隊,最后一聯,封存起來,由榮譽顧問,也就是咱家,代為保管,以備查驗。”
他把自己,把朝廷,一步步地,更深地綁在了江澈的戰車上。
江澈聽得連連點頭,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甚至拿出紙筆,煞有介事地記錄下來。
“督公高見!實在是高見啊!如此一來,賬目清晰,權責分明,誰也做不了手腳!”
“我代草原商盟,再次感謝督公的傾囊相授!請督公放心,我們一定嚴格按照您的指示去辦!”
“另外,也請督公承諾,為了我們草原的繁榮,朝廷商隊的貨源,一定要穩定供應啊!”
宋致遠看著江澈遞過來的酒杯,嘴里苦澀得像是塞了一把黃連。
他還能說什么?只能端起酒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這杯最屈辱的酒,一飲而盡。
宴會終于在深夜散去。
宋致遠被幾名小太監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自己那頂華麗的大帳。
一進帳篷,隔絕了外界的喧囂,猛地推開身邊的人,整個人的精神氣仿佛瞬間被抽空。
心腹太監小文連忙上前,遞上一杯醒酒的參茶,小心翼翼地問。
“督公,您……還好吧?”
這句關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致遠眼中瞬間布滿血絲,一直壓抑的屈辱,如同火山般噴發。
“好?咱家好得很!”
他猛地一揮手,將面前案幾上的所有東西、甚至一方皇帝御賜的玉石鎮紙也全都掃落在地!
那方玉石鎮紙,在厚厚的地毯上滾了幾圈,停在小文的腳邊。
小文嚇得跪倒在地,渾身發抖,頭都不敢抬。
“江澈!江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辱我!辱我大明!”
“榮譽顧問?他把咱家當成什么了?當成他養在草原上,替他看家護院的一條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