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神,不是敬畏,而是一種審視,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
仿佛他這個從應天府來的二品大員,不過是個不相干的路人。
陳文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此行的目的,是傳達皇帝的旨意,以“平抑物價、惠及萬民”為由。
收回北平與遼東的鹽鐵專賣權。
這是太子殿下朱瞻基的計策,是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的第一槍。
鹽鐵之利,國之命脈。
斷了江澈的財路,就等于砍斷了他豢養軍隊的手腳。
陳文清了清嗓子,站在北平王府前,面對著那個緩步走出的男人,強行挺直了腰桿。
他代表的是皇權,是正統。
江澈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沒有穿甲,只是一身尋常的黑色常服,外面罩著一件御寒的厚氅。
他甚至沒有帶幾個護衛,就那么一個人。
安安靜靜地站在臺階上,看著陳文和他身后那長長的車隊。
車上,滿載著從應天府運來的官鹽和官鐵。
“應天府戶部侍郎陳文,參見王爺。”
陳文躬身行禮,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卑微,也顯出了朝廷體面。
江澈沒說話,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陳文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硬著頭皮,從袖中捧出那卷明黃的圣旨。
“陛下有旨!”
他高聲唱喏,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卻顯得有些單薄。
周圍的衛兵和遠處圍觀的百姓,臉上毫無波瀾。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平久歷戰事,民生凋敝。朕心甚憂……為平抑物價,使軍民皆得以休養,特命戶部接管北平、遼東鹽鐵專賣之權,所得之利,七成留存北平,充作軍餉,三成上繳國庫。望爾江澈,體朕苦心,恪盡職守,欽此。”
陳文念完,雙手高高舉著圣旨,等待江澈跪接。
一秒。
兩秒。
十秒。
江澈一動不動。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卷圣旨,他的目光,越過陳文投向了遠處那些圍觀的百姓。
百姓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動蕩,就好像這所謂的圣旨就是一張白身一般。
見此,江澈看著對方,眼中閃過一抹譏諷,隨后緩緩開口說道。
“陳侍郎,遠道而來,辛苦了。”
“圣旨,我就不接了。”
陳文的瞳孔猛地一縮,舉著圣旨的手臂開始發抖。
“江澈!你要抗旨不成?!”
江澈仿佛沒聽到他的質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陛下曾許我北疆十年自治,賦稅自理,這是為了讓北平的將士們,能吃飽穿暖,能有精良的兵器去抵御草原上的豺狼。”
“鹽鐵之利,是鑄造兵甲的錢,是陣亡兄弟的撫恤金,是咱們北平數十萬軍民活下去的根本!”
“現在,朝廷一紙空文,就要拿走這個根本?”
他突然笑了,那笑意里全是冰冷的嘲諷。
“陳侍郎,你帶來的這些官鹽官鐵,打算賣什么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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