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一封信,而是在被一把凌遲的刀,將他剝得干干凈凈。
“今王爺內無糧草,外無救兵,部眾離心,已是窮途末路。擺在王爺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其一,自裁于此。如此,可全宗室顏面,亦不失一生英雄之名。史書之上,江某或可為王爺添上一筆——‘漢王謀逆,兵敗自戕,其志可憫’。你的家人,或可因此保全。”
“其二,放下武器,只身入京,于奉天殿前,向陛下叩首請罪。是生是死,是囚是貶,皆由天子圣裁。此路或可茍活,但漢王朱高煦之名,將淪為天下笑柄,遺臭萬年。”
“路在腳下,何去何從,王爺自擇。”
信,到此結束。
落款,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
江澈。
“噗——”
朱高煦再也壓抑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噴出,將信紙染得通紅。
他整個人晃了晃,險些栽倒。
“王爺!”
親衛們大驚失色,連忙扶住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卻一把推開他們,仰天狂笑起來。
笑聲凄厲,悲愴,如同杜鵑泣血,猿猴哀啼。
他笑自己半生征戰,自詡英雄無敵,卻頭一次發現,原來戰爭還可以這么打。
他笑自己處心積慮,謀劃多年,結果在人家眼里,卻像個上躥下跳的跳梁小丑。
江澈……江澈!你好狠的心!
殺人,不過頭點地。
他看著那個叫陸風的年輕人依舊靜靜地站著。
他只是一個傳話的,一個等待結果的。
朱高煦的笑聲漸漸停了。
良久,他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英雄末路。
原來,是這般滋味。
朱高煦喃喃自語,手里的信紙被他捏成一團。
史書添上一筆其志可憫?
去他娘的其志可憫!
朱高煦心中陡然爆出一團野火而后看向了陸風。
“滾吧,告訴江澈,想讓我死,就親自來取!”
“王爺……”
朱高煦猛地將那團信紙砸在地上。
“傳我將令!”
“去召集那些殘余的親衛營,跟我走!”
“其余各部,點燃所有營帳、糧草,制造混亂!告訴他們,本王要帶他們殺出重圍!”
親衛統領愣住了。
“王爺,我們……”
“執行命令!”
朱高煦厲聲咆哮,一把奪過親衛腰間的佩刀。
“想死的,現在就死!想活的,就跟著我殺出去!”
說罷之后,他轉身走向自己的戰馬。
再也不回頭看一眼那燃燒的大營,那十萬即將分崩離析的大軍。
那些人,從他決定獨自突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棄子。
正如江澈信中所,這些人,早已是鏡花水月。
陸風靜靜站在原地,看著朱高煦決絕的背影,沒有任何的意外。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輕輕點了點頭。
夜色如墨,寒風如刀。
數十騎快馬在崎嶇的山路上狂奔。
朱高煦趴在馬背上,身披一件普通士卒的破爛棉甲,臉上涂滿了泥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