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艷紅的瓊漿,既是殊榮,也暗合其征戰沙場的功績與皇帝格外的看重。
輪到李自成時,殿中諸臣的目光再次似有似無地聚焦在李自成身上,只見一個小黃門捧著一個粗狂許久的銀制執壺,“咚”得一聲,略顯沉重地放在他案上。
“賜,御釀燒酒一壺―”
燒酒!
此一出,臨近幾席頓時傳來幾聲極力壓抑卻又清晰可聞的輕笑,與那些象征雅致、尊榮的金華酒、葡萄酒相比,這些烈如火的燒刀子,分明是將他李自成視為一介草莽武夫,上不得臺面。
這與其說是賞賜,不如說是一種刻意的提醒,甚至是輕蔑的羞辱。
李自成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袖中的拳頭猛地攥起,指甲幾乎嵌進肉里,但他立刻強迫自己低頭,掩去眼中翻騰的怒火,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謝恩,“臣...謝陛下隆恩!”
小黃門為他斟滿一杯,那酒液清澈如水,卻散發出一股濃烈刺鼻的辛辣氣息,與他周圍彌漫的果酒甜香格格不入。
酒滿杯盈,李自成看著桌上的酒卻僵在原處,他看著那杯中之物,心中警鈴大作。
為何獨賜自己燒酒?
真是為了羞辱?
還是...這烈酒之味,正好能掩蓋毒藥的異味?
可在這上元夜宴上毒殺自己?皇帝未免多此一舉,自己被困京中,他要殺自己,何愁找不到好機會?
但...若他心血來潮,原先不想著殺,今日便想殺了呢?
可若真殺了自己,他如此好名聲的一個人,當真不怕天下悠悠之口,說他殺害功臣嗎?
不不不,他是皇帝,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若他說自己犯上作亂,殺自己不過就是懲治奸惡,百姓愚昧,自然不會懷疑。
朱由檢坐在高處,將一切盡收眼底,他見李自成遲疑,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遂即端起自己的酒盞,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闖王,為何不飲?可是嫌這御酒不夠醇厚?來,朕與諸位卿同飲此杯,愿我大明,江山永固!”
皇帝親自舉杯,諸臣立即紛紛起身,高呼萬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唯有李自成,他端著酒盞沒有動彈,諸臣看向他,眼中帶著戲謔,他若再不喝,便是大不敬,立即就能坐實了“心懷異志”的罪名。
冷汗,悄無聲息地浸濕了他的內衫。
電光火石間,他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最終,他吧心一橫,臉上擠出個近乎粗豪的笑容,大聲道:“陛下賜酒,臣感激不盡,只是這燒酒性烈,接著,他才將杯中殘余的一點酒液倒入口中,一股火線般的灼燒感從喉嚨直墜丹田。”
“好酒!謝陛下!”他故作酣暢地抹了把嘴,亮出杯底。
這一番看似粗魯無禮的舉動,實則是他急中生智的試探,若酒中有劇毒,潑灑于地或會有異樣,而只飲少量,即便有毒,或許尚有回旋余地。
朱由檢看他這番表演,眼中冷意更甚,面上卻哈哈大笑,“闖王果然豪爽,來人,再為闖王滿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