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吳雙的腦海中,也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那是一片無垠的星空。
只是,這片星空,沒有星辰,沒有光亮,只有無盡的荒蕪與死寂。
在星空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黑色祭壇。
祭壇之上,無數生靈的骸骨堆積如山,他們的神魂被抽干,血肉被榨盡,化作一道道黑紅色的氣流,源源不斷地匯入祭壇頂端。
在那里,一個模糊的身影,正盤膝而坐。
看不清他的樣貌,只能感覺到一股比魔帝道毒還要污穢、還要扭曲的恐怖氣息。
那身影似乎察覺到了吳雙的窺探,緩緩地“抬起頭”。
沒有五官的面孔上,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不是嘴,也不是眼。
那是一道通往終極毀滅與絕對虛無的裂口!
那不是笑聲。
那是一種純粹的,飽含著無盡惡意與嘲弄的意志,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狠狠撞進了吳雙的神魂深處。
“轟!”
密室之內,盤膝而坐的吳雙身軀猛地一顫。
他體表那些剛剛安分下去的漆黑魔紋,在這一瞬間仿佛活了過來,瘋狂地蠕動,一股股純粹的毀滅氣息不受控制地向外噴薄。
與此同時,他血肉深處,那股屬于盤古的浩瀚神力轟然運轉,金色的光暈自內而外綻放,強行將那股暴走的魔氣壓了回去。
一黑一金,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體內劇烈沖撞,讓他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悶哼。
腦海中,那片死寂的星空,那座骸骨祭壇,那個裂開縫隙的恐怖身影,盡數化為泡影。
畫面,中斷了。
吳雙猛地睜開雙眼,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剛才那是什么?
那座祭壇,分明是由億萬生靈的骸骨與神魂堆砌而成,其上散發出的污穢與扭曲,比他所煉化的魔帝道毒,還要恐怖千百倍。
而祭壇上那個模糊的身影……
僅僅是一次跨越時空的對視,就差點引動他體內剛剛達成的神魔平衡,讓他走火入魔。
詭異一族!
除了那些藏頭露尾,以顛覆和污穢為樂的家伙,吳雙想不出還有誰,能搞出這等滅絕人性的手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件事,太過重大,也太過遙遠。
眼下,自己連對方的影子都摸不到,胡思亂想,除了動搖道心,再無任何益處。
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的問題。
吳雙攤開手掌,那塊被青黑色銹跡包裹的大道碑碎片,靜靜地懸浮著。
它看上去老實了許多,那股跗骨之蛆般的詛咒之力,被他以力之大道強行鎮壓,收斂于內。
可吳雙清楚,這只是表象。
這塊碎片,已經與他的本源融為一體,成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但這份力量,卻不完全屬于他。
魔帝的道,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根在碎片的核心,也扎根在他的道基之上。
只要這根毒刺不被拔除,不被徹底消化,他就永遠無法真正地掌控這塊碎片,更別提借助其中蘊含的大道真意,走出那條超越仙帝的路。
神魔同體,道毒為用。
這終究是一柄懸在頭頂的雙刃劍。
想要讓這柄劍真正為己所用,就必須將屬于魔帝的一切,都徹底磨滅,煉化,吞噬!
一念及此,吳雙再無半分猶豫。
他心念一動,整個人的意識,連同那股神魔交融的獨特道韻,化作一道無形的洪流,朝著掌心的大道碑碎片,奔涌而去。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也沒有光怪陸離的異象。
在吳雙的感知中,他的神魂仿佛穿過了一層薄薄的水幕。
外界的一切,滄瀾城,府邸,密室,連同他自己的肉身,都在迅速遠去,變得模糊。
他的視覺、聽覺、觸覺……所有感官都在這一刻被剝離。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對“道”的直接感知。
他仿佛化作了一縷最純粹的意識,遨游在由無數法則線條交織而成的奇異維度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意識終于穩定下來時,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是一個……即將走向終點的世界。
天空,是黯淡的紫黑色,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一道道巨大的空間裂痕,如同猙獰的傷疤,橫亙天際。
大地,是一望無際的龜裂與荒蕪,黑色的沙土了無生機,連風都帶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一條條黑色的河流在大地上蜿蜒,流淌的卻不是水,而是濃稠到化不開的絕望與怨念。
無數模糊的,由怨念凝聚而成的魂影,在河中沉浮,在荒原上游蕩,發出無聲的嘶吼。
這里,就是那魔帝的道,所顯化出來的世界。
一個被獻祭,被詛咒,只剩下毀滅與終結的魔界。
吳雙的意識,在這里凝聚成形,化作了他本來的樣貌。
就在他出現的剎那。
整個死寂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湖面,泛起了劇烈的波瀾。
他腳下的大地,裂開了蛛網般的縫隙。
空氣中,那股濃郁的怨念與死氣,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朝他涌來,要將他這個唯一的“生者”,徹底同化,拖入無邊的沉淪。
無數的魂影,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它們沒有攻擊,只是用那空洞的“眼眶”注視著他,無數負面的情緒,化作精神的洪流,沖刷著他的心神。
“放棄吧……”
“一切都將終結……”
“你的掙扎,毫無意義……”
“與我們……一同歸于虛無……”
那聲音,不來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深處響起,帶著一種能讓仙王都道心崩潰的恐怖魔力。
然而,吳雙只是靜靜地站著。
他的大道,是力之大道!
是承載一切,鎮壓一切,粉碎一切,最終又創造一切的無上大道!
區區怨念,也想動搖他的根基?
一股淡淡的金色光華,自他身上散發開來。
那光華并不熾烈,卻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霸道與威嚴。
所有靠近他百丈之內的怨念與死氣,都在這金光之下,如同積雪遇陽,紛紛消融。
那些圍攏過來的魂影,更是發出了凄厲的尖嘯,本能地向后退去,不敢靠近。
吳雙,就像是這片黑暗死域中,唯一的光源,唯一的異類。
他沒有理會這些雜音,只是抬起頭,掃視著這方殘破的世界。
他需要找到這個世界的核心。
找到那屬于魔帝的,最本源的道之印記。
然后,將其徹底碾碎,化為自己更進一步的資糧!
他的神念,如潮水般鋪散開來。
很快,他便有所發現。
在這方世界的中央,聳立著一座通天徹地的黑色山峰。
那山峰并非巖石,而是由純粹的,凝結成實體的怨恨與詛咒構成,散發著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栗的恐怖氣息。
在山峰的頂端,隱約可見一座黑色的宮殿。
那里,就是這方魔界的源頭!
吳雙沒有絲毫遲疑,一步踏出,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那座黑色山峰的腳下。
就在他準備登山的剎那。
“嗡——”
整座由怨念構成的山峰,劇烈地震顫起來。
峰頂那座黑色的宮殿之中,一股浩瀚無邊的魔威,轟然降臨!
一個冰冷、怨毒,卻又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響徹了整個世界。
“盤古后裔……”
“本帝,等你很久了。”
話音落下,峰頂之上,一個身穿黑色帝袍,面容與那隕落的魔帝一般無二的虛影,緩緩浮現。
他端坐于一張由億萬哀嚎神魂鑄就的王座之上,雙眸之中,是世界的生滅,是萬物的終結。
他,便是這方世界的主宰。
是魔帝留在這大道碑碎片中,最純粹的本源意志!
王座之上,那魔帝虛影緩緩起身。
他俯瞰著山腳下的吳雙,臉上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與殘忍。
“在本帝以身化道的世界里,本帝便是唯一的天,唯一的法。”
“而你,不過是一縷誤入此地的孤魂。”
他的聲音,化作了這方世界的法則,每一個字都帶著鎮壓神魂的恐怖力量,朝著吳雙碾壓而去。
“在本帝面前,你連動用自身大道的資格都沒有。”
隨著他話音落下,整個世界的怨念與死氣,瞬間暴動!
它們不再是無序的能量,而是化作了一條條漆黑的鎖鏈,從四面八方,從虛無之中探出,要將吳雙徹底捆縛,磨滅他的一切。
然而,吳雙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
他體表那層淡淡的金色光華,驟然大盛。
“你的道?”
吳雙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整個世界的嘶吼與咆哮。
“不過是無能者的哀嚎,失敗者的怨恨。”
“我的道,是力!”
“承載一切,鎮壓一切!”
轟!
一股霸道絕倫的意志,從吳雙身上沖天而起。
那金色的光華,不再是單純的光,而是化作了實質。
所有纏繞向他的黑色鎖鏈,在觸碰到這金色實質的剎那,便寸寸崩解,重新化為最原始的怨念,四散奔逃。
“在本帝的世界里,還敢嘴硬?”
魔帝虛影的臉上,那份戲謔更濃。
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吳雙能擋住這一擊。
他緩緩抬起手,對著虛空輕輕一握。
“那就讓本帝看看,你的意志,能撐得過幾輪沖刷。”
剎那間,那條條在大地上蜿蜒流淌的黑色怨念長河,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從河水之中爬出。
他們身上,都散發著混元大羅金仙,乃至混元無極大羅金仙的恐怖氣息。
雖然只是由怨念凝聚而成的虛影,但他們身上那股屬于仙王、仙尊的大道威壓,卻是真實不虛的。
那是被這位魔帝在生前,親手斬殺,吞噬了其大道的強者們,死后依舊不得安寧,被他奴役,化作了這方魔界最忠誠的守衛。
成千上萬。
密密麻麻的魔道仙王、仙尊虛影,從怨念長河中走出,從龜裂的大地深處爬出,從天空的裂痕中降下。
他們空洞的眼眶,齊齊鎖定了山腳下那唯一的金色身影。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被那股滔天的殺伐之氣所充斥。
“殺了他。”
魔帝虛影輕描淡寫地吐出三個字。
下一刻,萬仙來朝!
不,是萬魔來襲!
無數道神通,無數種法則,化作了毀滅的洪流,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地朝著吳雙轟擊而來。
每一道攻擊,都足以輕易抹殺一位混元大羅金仙。
如此多的攻擊匯聚在一起,其威勢,足以讓任何仙帝都為之色變。
然而,吳雙的臉上,卻看不到半分懼色。
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力之大道,是盤古的道!
是開天辟地,創造一切的根基!
“開天氣刃!”
沒有動用法力,沒有催動神通。
僅僅是憑借著自身的意志,將那股開天辟地的真意,顯化于此。
嗡!
一道道由純粹金色意志凝聚而成的半月形氣刃,憑空浮現。
它們不大,卻鋒利到了極致,仿佛能斬斷世間一切法則,切開混沌。
咻!咻!咻!
金色的氣刃洪流,與那黑色的神通洪流,轟然對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無聲的湮滅。
金色的意志與黑色的怨念,在半空中瘋狂地對沖,消融。
那足以顛覆一方天域的攻擊,竟被吳雙一人,硬生生地擋在了百丈之外!
王座之上,魔帝虛影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訝異。
“有點意思。”
“竟能以純粹的意志,衍化出如此霸道的攻伐手段。”
“不過,本帝倒要看看,你的意志,能有多堅韌!”
他心念一動。
更多的仙王虛影,從怨念長河中爬出,悍不畏死地加入了戰團。
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戰勝吳雙。
而是消耗!
在這方世界,魔帝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
只要這大道碑碎片不毀,只要這方世界的怨念不絕,他便可以源源不斷地創造出這些魔道仙王。
而吳雙,只是孤身一人。
他的意志再強,也終有被磨盡的一刻。
這是一場注定會失敗的戰爭。
“放棄吧。”
魔帝的聲音,再一次在吳雙的神魂深處響起。
“成為本帝的一部分,你將得到永恒。”
吳雙沒有回應。
他只是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開天神拳!”
他一步踏出,迎著那無窮無盡的魔影,一拳揮出。
金色的拳印,樸實無華,卻帶著一股粉碎一切,重歸混沌的恐怖意蘊。
轟!
前方數百名仙王虛影,連同他們打出的神通,都在這一拳之下,被直接打成了最純粹的怨念,消散在空氣之中。
吳雙的身影,在萬魔叢中,宛如一尊不敗的戰神。
他沒有施展什么精妙的身法,只是大開大合,一拳一腳,一道道開天氣刃,便將所有靠近的敵人,盡數撕碎。
金色的意志光輝,在這片漆黑的世界里,是如此的刺眼。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一天。
兩天。
吳雙不知道自己斬殺了多少魔影。
十萬?百萬?
他只知道,這些東西,無窮無盡,殺之不絕。
他的意志,也確實在這場永無止境的戰斗中,被飛速地消耗著。
那股原本璀璨的金色光華,已經變得有些黯淡。
王座之上,魔帝虛影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差不多了。”
“你的意志,即將耗盡。”
“接下來,便是品嘗你這盤古后裔道果的時刻了。”
他緩緩伸出手,掌心之中,一團濃郁到極致的黑色本源魔氣,開始凝聚。
那是他留在這碎片中,最核心的意志本源。
他要等到吳雙意志最為薄弱的剎那,給予其致命一擊,將其徹底同化。
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
下方,那道在萬魔圍攻中,已經顯得有些疲憊的金色身影,卻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吳雙散去了手中的開天氣刃,也收回了那開天辟地的拳意。
他任由那數以萬計的魔影,帶著猙獰的咆哮,朝著自己撲來。
“終于放棄了么?”
魔帝虛影的笑容,愈發殘忍。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卻猛地僵在了臉上。
只見吳雙緩緩抬起頭,那雙同樣由意志凝聚而成的眼眸,穿透了重重魔影,直直地看向了峰頂的王座。
他的臉上,沒有絕望,沒有疲憊。
只有一抹洞悉了一切的淡然。
“原來如此。”
吳雙輕聲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恍然。
“你的道,是終結與毀滅。”
“可你自身,卻早已被這股力量所吞噬,所奴役。”
“你不是這方世界的主人。”
“你,只是這方世界最大的囚徒!”
話音落下的瞬間,吳雙的身軀,轟然炸裂!
但那不是消亡,而是新生!
他那金色的意志,化作了億萬萬個最為微小的金色光點,瞬間擴散至整個魔界!
這些光點,沒有去攻擊任何一個魔影。
它們只是靜靜地,融入了這方世界的天空,大地,河流,乃至每一寸空間。
“你在做什么!”
魔帝虛影第一次,發出了驚怒的咆哮。
他感覺到,自己對這方世界的掌控,正在被一股外來的意志,瘋狂地侵蝕,滲透!
“既然你的道是毀滅,那我的道,便是創造。”
吳雙的聲音,從這方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我說了,我的道,是力,承載一切!”
“這其中,也包括你這方殘破的世界!”
嗡——
整個魔界,劇烈地震顫起來。
那一道道金色的光點,開始散發出無窮的生機。
它們,在解析這個世界,在重塑這個世界!
吳雙沒有選擇與那些無窮無盡的魔影繼續糾纏,他用了一種釜底抽薪的方式。
他要將這整座魔界,連同那高高在上的魔帝意志,一同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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