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睺皺緊眉頭發出一聲質問。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疑與忌憚！
蚩尤劫后余生的心悸迅速被對吳天的無限崇敬所取代。
聽到對方的話，他立即驕傲的宣布。
“聽好了，這位便是盤古父神正統傳人！我巫族至高領袖！執掌幽冥的冥主！統御人道的人道之主！”
“洪荒繼承人，即將成為洪荒之主！”
“巫族吳天！”
每一個名號，都代表著一份震古爍今的無上業位。
然而，那團黑影對蚩尤的宣告置若罔聞。
他的意念中翻滾著驚濤駭浪，他所想的盤古的什么人，與蚩尤理解的傳人概念，截然不同！
他所指的，絕非僅僅是力量的繼承，血脈的延續。
而是那種開天辟地、身化萬物、大愛無疆的意志核心的……真正再現！
若真是如此！
那眼前這個看似平凡的家伙，其威脅程度，將瞬間提升到無法估量的地步！必須重新審視，重新布局！
“藏頭露尾之輩！”
蚩尤見對方毫無反應，只是死死盯著吳天，心頭火起，再次怒喝道。
“連真面目都不敢顯露，你又算是什么東西？報上名來！”
黑影的意念中，透出一股被螻蟻再三挑釁的冰冷怒意，周圍的魔氣隨之洶涌翻滾，仿佛要擇人而噬。
“本座是誰？本座是……”
他的話尚未說完。
吳天卻笑了。
雙手微拱，行了一個平輩修士之間最常見，也最普通的見面禮。
“巫族吳天，見過魔祖，羅睺道友。”
話音落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斬斷。
羅睺？！
蚩尤魁梧的身軀狠狠一震，失聲驚呼！
這個名字！
這兩個字，如同九天之上最恐怖的混沌神雷，直接在他的腦海最深處炸響！
開天辟地之后，第一場席卷整個洪荒的無量量劫！
道魔之爭的絕對主角！
那個傳說中，早已被道祖鴻鈞，聯合了乾坤老祖、陰陽老祖、楊眉大仙等數位洪荒最頂尖的大能聯手圍攻。
最終引爆了整個西方靈脈，與無數大能同歸于盡的，絕世兇魔！
他怎么可能還活著？！
而且，就在這不見天日的魔淵之下？！
鴻鈞難道不知道嗎？
為何會放縱此魔頭還活著？甚至是在此作亂？
一瞬間，蚩尤只感到頭皮陣陣發麻，一股源自于靈魂深處、源自于記憶的極寒，瞬間席卷全身！
身體本能地繃緊，周身不受控制地翻騰起護體煞氣！
人的名，樹的影！
當年羅睺以一己之力，手持弒神槍，布下誅仙劍陣，對抗多位同級別的大能，最終更是以引爆西方祖脈的瘋狂舉動。
致使洪荒西方大地至今貧瘠，億萬生靈涂炭，只留下接引、準提兩個幸存者的滔天兇威。
足以讓任何聽聞其名號的后世生靈心膽俱寒！
不過，他并沒有害怕。
巫族從來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他只是目光死死鎖定那團徹底沉寂下去的黑影，嚴陣以待！
更何況，自己身邊還有吳天！
有吳天冥主在此。
定無大礙！
“哦？”
羅睺發出一聲驚訝，充滿了意外與好奇，那翻騰億萬載、從未停歇的魔氣，竟為此凝滯了剎那。
“你竟能認出本座？”
“是何處露出了破綻？”
他自問隱匿得天衣無縫，這具由魔淵本源凝聚的軀殼，其氣息與混沌時代的真身早已迥異。
任何人都不應該看出才對，對方又是為何一口道破他的身份？
吳天放下雙手，目光穿透了那片粘稠如墨的黑暗，無視了所有扭曲的法則，直接釘在了羅睺存在的某個核心節點之上。
“并無破綻，是我看到了你。”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看到了你的過去，看到了你的未來，看到了你存在的本質。”
“故而，我知道你是羅睺。”
此一出，蚩尤聽得眼皮直跳，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卻化作了無法理解的天憲綸音，玄奧得讓他頭腦發脹。
然而，羅睺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那深不見底的魔氣核心，那團濃郁到極致的黑暗，猛地向內一縮！
一股難以喻的驚駭，混雜著被徹底洞穿的羞憤，如同最狂暴的混沌風暴，瞬間席卷羅睺！
看到本質？
這四個字，比任何神通、任何靈寶都來得恐怖！
這根本不是推演，不是卜算，更不是什么法術辨識！
這意味著，對方的目光，無視了他布下的一切迷霧。
無視了時間的沖刷，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甚至無視了他魔道本源的偽裝，直接洞穿了他存在于大道之中的……那個獨一無二的真靈烙印！
那是他的根！是他之所以為羅睺的根本！
無論他變換何種形態，無論他隱匿于何方時空，無論他用何等滔天魔氣掩蓋自身……
在此人眼中，他羅睺，就是羅睺！
無可遁形！無所遮掩！
“不可能！”
羅睺的聲音第一次失控，帶著一種被從里到外、從過去到未來徹底看穿的赤裸感！
“本座真靈豈是你能窺視？！”
羞辱！
無法形容的羞辱感，化作焚天煮海的怒火！
他，羅睺！混沌中誕生的三千魔神之一！
與盤古爭鋒，與鴻鈞斗法，欲要以魔道執掌洪荒的無上存在！
此刻，竟被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后輩，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將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他自己，卻連對方的修為深淺都無法觸及分毫！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是刻骨銘心的恥辱！
“本座縱橫混沌之時，爾等尚未誕生！”
“縱是鴻鈞當面，也休想如此看穿本座！”
羅睺試圖否認這一切。
但吳天那雙平靜的眼眸，卻讓他的一切掙扎都顯得蒼白無力。
吳天依舊淡然，甚至連眼簾都未曾眨動一下。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的確。”
他承認了羅睺的古老。
然后，他話鋒一轉，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然，今時今日，似乎我之道，略高于道友。”
這句話，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如同億萬柄誅仙利劍，瞬間刺穿了羅睺所有的驕傲與尊嚴！
“你！”
羅睺徹底破防了！
身為與盤古同輩的混沌魔神，昔日威壓一個時代的魔道之祖，竟被一個盤古的傳人，用如此平淡的語氣，鄙視他的道行低微！
這比任何惡毒的咒罵，比任何慘烈的廝殺，都更讓他難以忍受！
無盡的屈辱與暴怒，在一瞬間點燃了他沉寂了億萬載的魔心！
“該死的鴻鈞！斷吾道途！”
若不是鴻鈞當年害死了他，導致他道途受阻。
現在又豈會受到一個小輩羞辱！
羅睺狂怒地咆哮，那怨毒的恨意不再指向吳天，而是穿透了時空，指向了那位高居紫霄宮，與天道合一的存在！
轟！
整個魔淵活了！
粘稠如實質的魔氣不再是緩緩流淌的黑水，而是化作了沸騰咆哮的怒海！
無數扭曲、猙獰、布滿眼珠與利齒的魔影在黑暗中嘶吼著掙扎而出，它們是羅睺怒火的具象化，是毀滅意志的實體！
恐怖的威壓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壓力，而是化作了層層疊疊、不斷疊加的實質海嘯！
咔嚓！咔嚓！
魔淵的空間壁壘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道漆黑的裂縫蔓延開來，法則在哀鳴，純粹的黑暗與混亂之力，在這一刻達到了！
蚩尤只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他的巫族真身在顫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力量層級上的絕對壓制！
他感覺自己不是站在魔淵里，而是站在了即將崩塌的不周山之下！
那份威勢之恐怖，那份純粹的毀滅道韻，遠超他記憶中任何一位天道圣人！
心神劇震，一個念頭無法抑制地冒出：
“羅睺不是早已隕落？即便當年未死，也該是重傷之軀，怎會擁有如此超越圣境的威能？！”
羅睺似乎聽到了蚩尤的聲音，狂傲的臉色在億萬魔影的嘶吼中震蕩，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碾碎一切的力量。
“無知小輩！你懂什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本座之能，豈是爾等可以揣度！”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魔威，吳天卻連衣袍都未曾拂動一下。
他平靜地看著那片狂暴的魔氣中心，淡然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所有的咆哮與嘶吼，清晰地傳入羅睺與蚩尤的耳中。
“道魔相生，一體兩面。”
“羅睺，你的魔道與鴻鈞仙道，早已糾纏不清。”
“或許最初并非如此。但當年你與鴻鈞為證道，互相選擇彼此為證道之敵，大道之爭已使二者如同陰陽兩極，密不可分。”
“故而，鴻鈞未滅，身為魔之極致的你，其魔道本源便不會真正消亡。”
“仙道昌盛，鴻鈞合道，其力愈強，作為其對立面與‘配重’的魔道，自然水漲船高，被動提升。”
吳天的目光仿佛帶著洞察一切的了然，平靜地揭示著真相。
“所以，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過是虛妄之。”
“我也可以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其理相通。”
“道魔一體，此消彼長，互相制衡，卻不會真正超越對方。”
吳天的話語，一字一句，精準無比地揭穿著羅睺力量的真相，剝離掉他所有的偽裝。
做出最后的判決。
“你此刻修為，不過堪堪混元大羅金仙后期罷了。”
羅睺聽到吳天的分析，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
“你竟連此等大道秘辛也了然于胸？”
“小子，你絕不簡單！”
“莫非是鴻鈞那老賊的親傳弟子？”
羅睺實在難以相信，一個誕生于盤古身隕之后的后輩，能如此透徹地洞察他與鴻鈞之間那糾纏了億萬年的道魔宿命。
這已非智慧所能解釋，而是站在了某個極高的維度，俯瞰著他們二人的因果。
吳天輕輕嘆了口氣。
那嘆息聲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魔音，落入蚩尤與羅睺的感知中。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發自內心的無奈。
“道祖鴻鈞？他老人家嫌棄我都不夠，哪里是什么親傳弟子。”
話音未落。
一股磅礴浩瀚、純粹至極的威壓，驟然從他那看似平凡的身軀中爆發出來！
這威壓并非巫族頂天立地的霸道煞氣，亦非仙道縹緲無蹤的清圣道光，而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宏大、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混元之力！
威壓無形，卻有質！
它出現的瞬間，整個魔淵都為之失聲！
那些咆哮的魔影，那些翻涌的魔氣，那些哀鳴的法則，都在這一刻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無形的巨浪，狠狠撞向羅睺掀起的滔天魔威！
轟隆隆！
兩股至強力量的碰撞，并未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而是一種湮滅萬物的沉悶律動！
每一次律動，都讓魔淵深處的空間成片成片地塌陷、粉碎，化作最原始的混沌！
粘稠如墨的魔氣被那股純粹的混元之力強行撕開、蒸發、湮滅！
緊接著，又被更深處、更狂暴的黑暗本源所填補！
混沌氣流與毀滅魔光瘋狂交織，將這片死寂之地化作了一座沸騰的能量熔爐！
羅睺的臉色猛地一滯！
那翻騰不休的魔氣核心，都為之凝固了一瞬！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純粹、霸道、圓融一體、不沾染絲毫天道因果的混元氣息！
“混元大羅金仙？真正的混元之路？！”
“鴻鈞那老匹夫，絕不可能允許有人在洪荒走通此道！看來你確實不是他的弟子！”
想到這里，羅睺的話里也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
“什么嫌棄？他怕是恨不得立刻將你抹殺吧！”
吳天嘴角微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并未接話。
鴻鈞的殺意是深藏于天道運轉之下的潛流，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對方不親自下場撕破臉皮，他也不會主動點破這層窗戶紙。
“哼！”
羅睺的心神一轉，殺機稍斂，透出幾分深沉的誘惑。
“鴻鈞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你我，同為他之敵，何不聯手？”
“共伐天道！”
“待本座執掌洪荒天道權柄，許你巫族永為天地之主，掌控洪荒萬靈！”
他拋出了合作的橄欖枝，試圖拉攏這個戰力無雙、且同樣被天道所不容的盤古傳人。
吳天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嗤笑。
“聯手？與你這魔頭？”
他巨大的身軀挺立如不周神山，沖天的煞氣與那純粹的混元之力交相輝映。
“我巫族已是洪荒霸主，掌控洪荒乃大勢所趨！”
“何須你這魔道余孽施舍！”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雷霆在魔淵炸響，充滿了最純粹的鄙夷與守護者的決絕。
“更何況，你魔道肆虐洪荒，殘害生靈，毀天滅地！”
“我巫族乃盤古父神血脈，守護洪荒乃吾等天職！”
“專殺爾等禍亂蒼生之輩！”
“合作？憑你也配！”
羅睺心中的憤怒瞬間被點燃！
“放肆！”
區區一個洪荒巫族，一個盤古血脈的后裔，竟敢如此藐視于他！
恐怖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凍結了周圍翻騰的魔氣！
整個沸騰的魔淵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敬酒不吃吃罰酒！死！”
話音剛落。
突然，一道難以形容其速度的暗紅色厲芒，毫無任何征兆，自虛空中激射而出！
這道厲芒出現的剎那，空間無聲無息撕裂，時間也為之破滅。
不帶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卻凝聚了世間最純粹的殺伐、毀滅與終結之意！
目標，直指吳天！
快！
超越了思維極限的快！
兇！
蘊含著屠圣戮神之威的兇！
千鈞一發之際！
吳天輕輕后退了一步。
并非是身體后退，仿佛他所在的那片時空被整體向后平移！
可就在此時，那抹紅光猛地一顫，竟然以一種超越理解的方式猛地一震。
嗤！
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響起。
暗紅色的厲芒擦著吳天的右臂掠過！
吳天那堅不可摧的手臂之上，竟然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
蘊含著磅礴生命精元的鮮血噴涌而出！
每一滴血液都沉重無比，在粘稠的魔氣中劃出一道刺目至極的軌跡，散發出神圣而危險的氣息，將周圍的魔氣灼燒得滋滋作響！
“冥主！”
蚩尤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依然保持著那副憤怒表情。
然后就看到了吳天受傷，嚇得他驚駭欲絕，失聲怒吼。
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
吳天似乎也有些意外，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傷口，感受著那股寂滅、破壞的詭異力量，阻止肉身愈合。
臉上同樣寫滿了震驚！
那震驚，并非源于恐懼。
而是……一種難以置信的狂喜！
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狂喜！
“呵！”
羅睺的聲音中充滿了掌控生死的冷酷與嘲弄，他以為吳天是被這絕世兇器的威力所震懾。
“躲得倒是快！可惜，下一擊，本座必取你性命！”
吳天緩緩抬起頭。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羅睺魔氣深處那一點若隱若現、吞吐不定的暗紅鋒芒之上。
眼中的震驚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熾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