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她們過來的小沙彌等在外面沒走。
    “陸小姐這邊請。”
    二人這回走的幽僻小徑,全程一個人都沒碰到。
    從一隱蔽暗門進去,穿過幾道寫滿佛經的幡簾,來到一間靜室,戴著福娃頭套的老金背著藥箱等在這里。
    “先生。”
    “陸小姐。”
    兩人打招呼,彼此都十分客氣。
    二人跟在小沙彌身后,又轉了好幾道彎,最后來到大雄寶殿。
    誦經聲沒停,卻并非來自大殿,而是兩側偏殿。
    大殿內只有蕭東霆一人。
    小沙彌自覺告退,陸未吟上前引見,“大公子,這位便是神醫。”
    蕭東霆看著那個娃娃頭套,哭笑不得。
    那頭套比針線笸籮還大些,朱砂涂就的腮紅暈開兩團憨喜,漆目圓睜,嘴唇艷紅。
    “神醫,重不重?”他問。
    老金心想,好幾斤呢,能不重?
    “還好。”頭套下沉悶的聲音回答。
    陸未吟接過藥箱,“先生,開始吧!”
    老金上前,蕭東霆咽了口唾沫,將頭轉到旁邊。
    算了,來都來了。
    就沖陸未吟昨晚那一跪——雖然沒跪成,但這份情,他得領。
    豁出去了,由她折騰一回。
    老金蹲下身,撩起蕭東霆的袍角和褲腳,露出兩條只有胳膊粗,幾乎皮包骨的腿。
    剛開始他還日日讓人按揉,以防萎縮,后來治愈無望,索性就不管了。
    老金又脫掉他的鞋襪,從腳趾開始,一點點摸上去,邊摸邊按,邊問是否有感覺。
    蕭東霆頭都快搖昏了,剛剛升起來的那一點極微弱的希望正在慢慢消散。
    他的情況,應該比這位大頭神醫預想的還要嚴重吧……
    “這兒痛嗎?”老金的手在蕭東霆膝蓋上來回按壓。
    蕭東霆搖頭。
    老金加重力道再按,“麻嗎?”
    蕭東霆還是搖頭,眉心幾不可查的皺了下。
    老金從藥箱里拿出一根針,從剛才按的地方扎進去,頭套下的眼睛緊盯著蕭東霆的反應。
    蕭東霆表情有些怪異。
    老金問:“什么感覺?”
    蕭東霆如實回答,“不痛不癢也不麻,但是我能感覺到有東西扎進去。”
    雖然聽起來很矛盾,但他確實能感覺到。
    老金又拿了根粗針,讓蕭東霆別看,兩根針交替著扎,讓蕭東霆說粗細。
    居然每次都對。
    陸未吟看得眉心直突突。
    也虧得沒感覺,否則就這種堪比酷刑的扎法,好腿都得給扎壞。
    老金又另外扎了幾處,卻不是扎腿,而是腰椎。
    最后一針下去,蕭東霆疼得險些叫出聲,臉上如同澆水般冒出大汗。
    頭套下,老金松了口氣。
    “知道痛,那還有得治。”
    蕭東霆呼吸微滯,面上卻沒有太多情緒波動。
    類似的話,他聽得太多了,可治到后頭,又都說只有死了的荊無名才能治。
    這頭套真不是人戴的,老金悶出一頭汗,也懶得說自己的診斷,直接說治療方法。
    “想治這雙腿,先得把皮肉剖開,將里面壓到經絡的碎骨清出來,骨頭碎裂處還得穿釘嵌板。等經絡一通,你就能感覺到痛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而且治好后,一到陰雨天氣,寒氣入侵,你這腿就會痛得像針扎骨頭一樣,一輩子都是如此。”
    老金給他套上鞋襪,扶著頭套站起來,“你治不治?”
    陸未吟瞳孔微擴。
    世間竟還有這樣的治療之法,簡直匪夷所思。
    說這話的要不是赫赫有名的荊神醫,她都要懷疑自己會不會被騙了。
    蕭東霆盯著枯枝一樣的雙腿,半晌后,薄唇扯出一抹決然冰冷的笑。
    “來都來了,那就試試吧!”
    半個時辰后,賜福結束,殿門打開。
    玄真合掌施禮,“蕭施主已得佛光護佑,待侍佛百日后,所求定能應驗。”
    蕭東霆虔誠回禮,“若真能重新站立,蕭某定來還愿,為佛祖再塑金身。”
    寺內香客來來往往,將消息帶回京都,再經有心人推波助瀾,很快全城人都知道了,永昌侯府大公子蕭東霆是菩薩顯靈指示的金剛善緣郎君。
    并且得玄真大師賜,只需侍佛百日,便能重新站立。
    朗月高掛,蕭南淮下值歸營,好兄弟何堯拿著燒雞推門進來。
    “蕭大公子的事兒,你聽說了沒有?”
    蕭南淮掛好絹甲,“我大哥?他有什么什么事兒?”
    何堯把福光寺的事兒說了。
    蕭南淮有些驚訝,“大哥竟會去福光寺?”
    “去寺里都沒什么,但是侍佛治腿……”何堯搖頭笑笑,意味深長。
    蕭南淮卻并不覺得好笑。
    手拿帕子擦著泛光的甲面,表情認真語氣誠摯,“借大師吉,希望百日后,能看到大哥得償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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