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響,伴隨著痛苦的悶哼和四濺的泥漿。
那隨從整個人結結實實摔了個四腳朝天。更倒霉的是,他摔倒的地方,正好有一攤南雨剛才“不小心”潑灑出來的,還沒來得及滲入泥土的“肥”。
他下意識撐地的那只手,精準無比地按進了那攤墨綠色的漿糊里。
瞬間,惡臭撲鼻,粘膩的觸感透過布料直抵皮膚。
“啊!”隨從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想站起來,卻又因為腳下太滑,再次踉蹌跌倒,弄得渾身更是狼藉不堪。
胡欽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腹隨從在糞水里掙扎,變得如同從泥潭里撈出來的癩蛤蟆,那視覺和嗅覺的雙重沖擊,讓他最后一點強撐的鎮定也徹底崩潰了。
他只覺得頭暈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干嘔連連。
他猛地轉頭,看向罪魁禍首南雨。卻見南雨依舊蹲在原地,臉上依舊是那副“你們這些礙事的家伙打擾我伺候寶貝菜苗了”的嫌棄表情,仿佛眼前這出慘劇與她毫無關系,甚至隱隱透著一絲“活該”的意味。
“你……你們……”胡欽差指著南雨,手指都在發抖,氣得話都說不完整。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鬼地方,從人到土,就沒一個正常的,都是瘋子。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也顧不上儀態,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仿佛身后有惡鬼追趕般,踉踉蹌蹌地沖出了暖棚,連那個還在糞水里掙扎的隨從都顧不上了。
暖棚外,萬杏兒正“慌忙”地收拾著一個裂了縫的竹筒,一臉“歉意”地看著狼狽逃出的胡欽差:“哎呀大人,對不住對不住。這竹筒老了,沒拿穩,濺到您的人了吧?真是罪過……”
胡欽差哪還有心思聽她解釋,頭也不回,幾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個倉皇的背影和滿身的晦氣。
暖棚內,南雨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嘴角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繼續低頭,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的菜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接連在食堂和暖棚吃了悶虧,胡欽差心頭那口惡氣愈發淤堵,幾乎要嘔出血來。
他愈發認定,這寧古塔定有古怪。
最大的秘密,定然藏在那些終日煙火繚繞的工坊里,尤其是那規模最大,守衛似乎也最森嚴的鐵匠鋪。
他就不信,憑他欽差的身份,還撬不開這群邊陲蠻子的嘴。
這一次,他決定直奔鐵匠鋪,非要看個究竟不可。
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胡欽差領著一隊隨從,浩浩蕩蕩朝著鐵匠鋪所在區域進發。
越靠近,那灼人的熱浪,震耳的錘擊聲,以及濃烈的煤炭和金屬混合的氣味就越是撲面而來。
然而,剛接近工坊區的外圍柵欄,就被兩名值守的,面色冷硬的流放犯民兵攔下了。
“站住!工坊重地,閑人免進!”聲音粗嘎,沒有絲毫通融余地。
胡欽差臉色一沉,拿出官威:“放肆!本官乃朝廷欽差,奉旨犒軍,體察民情,何處去不得?讓開!”
民兵面無表情,“將軍有令,工坊涉及軍城防務機密,非特許,任何人不得入內。欽差大人若要參觀,請先取得將軍手令!”
“你!”胡欽差氣結,正要發作,卻見鐵匠鋪那厚重的簾子猛地被人從里面掀開。
一股更灼熱的氣浪裹挾著大量煤灰煙塵洶涌而出。
緊接著,周瑩一馬當先走了出來。她顯然剛結束一輪高強度勞作,皮膚上汗水淋漓,臉上沾滿煤灰。
她身后,跟著一隊同樣剛下工的工匠。個個都是精壯漢子,渾身肌肉硬邦邦的,被煤灰和汗水糊得只剩眼白和牙齒是白的,散發著濃烈的汗臭。他們手里還拎著沉重的大錘,鐵鉗,或是推著裝載鐵渣廢料的小車。
周瑩一出來,似乎才看到被攔在外面的胡欽差一行人,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顯得那張布滿煤灰的臉更加熱情:“喲!這不是欽差大人嗎?怎么站在這兒吹冷風?是想進咱們這鐵匠鋪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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