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家手藝,裝成男娃?
沈桃桃心頭猛地一跳,她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周寡婦的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我們本姓魯,家族世代都是機關師。給朝廷,給大人物做東西,名聲大錢財多。可家族里男丁稀少,好幾代都是單傳。到了爹這一輩,就生了我們姐妹倆。按照祖訓,技術就此斷絕,不可再傳下去。可爹爹不甘心魯家絕技失傳,就……就對外說瑩兒是男孩,從小讓她學只有男丁才能學的魯家秘傳機關術。”
沈桃桃倒吸一口冷氣。
機關世家,女扮男裝,傳承絕技。
周寡婦抹著眼淚:“營兒學得可好了,比族里以前那些男丁都強,爹高興,可就在瑩兒接任家主那天,突然來了好多黑衣人,見人就殺。爹娘,族里的叔伯都死了。爹臨死前將我們送到密道,抱著我們說他錯了……不該違背祖訓……不該讓女子學機關術,說這是魯家的詛咒,違背祖訓就注定絕嗣,不得善終,他讓我們逃出去,恢復女兒身,嫁人生子再也不要碰機關術……”
她泣不成聲:“我們逃出來了,隱姓埋名嫁了人,可都沒能生下孩子,婆家也都沒了,瑩兒她就一直覺得是詛咒,是報應……”
真相大白。沈桃桃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頭頂。
什么狗屁詛咒,什么女子學機關術不得善終。這分明是魯家樹大招風,懷璧其罪。被覬覦魯家秘術的勢力滅門,那所謂的“祖訓”,不過是失敗者用來推卸責任,甚至禁錮后人的枷鎖。
而周瑩的父親,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非但沒有點破真相,反而將滅門的慘劇歸咎于虛無縹緲的“詛咒”和“女子學藝”上,將這沉重的枷鎖,死死套在了兩個女兒身上。
讓她們背負著本不該屬于她們的罪孽和恐懼,在絕望中掙扎。
何其可悲,何其荒謬。
“放屁。”沈桃桃猛地爆了句粗口,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什么詛咒,什么報應,全是狗屁。”
她一把拉起癱坐在地的周瑩,雙手用力抓住她瘦削的肩膀,目光如炬,死死盯著她那雙充滿痛苦和茫然的眼睛:
“周瑩,你聽好了。”
“魯家被滅門,是仇殺和奪寶,根本原因是人心險惡。跟你是不是女子,跟你學不學機關術,沒有半毛錢關系。”
“沒孩子?這世道民不聊生,多少女人生不出孩子,多少孩子活不下來,這能怪你嗎?”
“什么狗屁詛咒,什么女子學藝不得善終。全是那些怕女人超過他們的窩囊廢編出來嚇唬人的鬼話,是用來鎖住你們手腳,讓你們一輩子抬不起頭的枷鎖。”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本事是你爹娘教的,是你自己苦學來的。是你安身立命保護姐姐和阿鸝的倚仗,更是咱們寧古塔建城御敵的利器。”
“它不是什么不祥之物,它是寶貝,是能讓你挺直腰板做人的底氣。”
“把它藏起來,讓它爛在肚子里,那才是最大的浪費,最大的不孝。對不起你爹傳你的手藝,更對不起你自己。”
她松開周瑩的肩膀,后退一步,目光掃過屋里呆若木雞的周寡婦和阿鸝,最后重新落回周瑩臉上,聲音沉穩而清晰:
“周瑩姐,我再說一次。”
“鎮北軍城,需要你。”
“工坊技術總教頭的位置,我給你留著。”
“把你的本事堂堂正正地亮出來,讓所有人都看看魯家的機關術,在你周瑩手里能有多厲害!能殺多少狄戎崽子,能保多少人的平安。”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重錘:“至于什么詛咒…”
沈桃桃嘴角勾起一絲帶著睥睨之意的弧度:“讓它見鬼去吧。”
“你的本事,就是你的劍,用它劈開這狗屁詛咒。劈出一條你自己的路來!”
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周瑩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沈桃桃的話語里的滾燙,燙得她靈魂都在戰栗。
她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里,恐懼和茫然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光亮。
那光亮,是被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屬于她周瑩自己的驕傲和力量。
她看著沈桃桃那雙清澈堅定的眼睛,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我干。”
兩個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破繭重生的決絕。
沈桃桃看著她眼中那簇終于燃燒起來的火焰,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周瑩的肩膀:“好樣的,這才是我認識的周瑩姐。”
她轉身,看向依舊目瞪口呆的周寡婦和阿鸝:“以后……咱們一起把日子過好,把本事傳下去。讓那些害了魯家的人看看,魯家的機關術在咱們手里,只會更強更厲害。”
周寡婦看著妹妹眼中那從未有過的神采,再看看沈桃桃那充滿力量的笑容,心頭百感交集,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和一絲釋然。她抹了把眼淚,用力點頭:“好……好……一起……一起過好日子!”
阿鸝也破涕為笑,用力點頭:“嗯……一起!”
沈桃桃走出小木屋,外面陽光正好,積雪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只覺得胸中暢快無比。
什么詛咒?什么不祥?在絕對的實力和堅定的信念面前,都是紙老虎。
周瑩這把被塵封的利劍,終于要出鞘了。鎮北軍城,又將添一員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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