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
suv像一頭被激怒的鋼鐵巨獸,在曠野的柏油路上瘋狂咆哮。
引擎的轟鳴震得空氣發顫,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吱呀”聲刺破濃稠的夜色,車身上還未干涸的血漬在車燈照射下泛著暗紅的光。
兩道雪亮的光柱如利劍般劈開黑暗,將前方兩道身影的輪廓無限拉長,投在地上的影子漆黑如墨,隨著車身顛簸微微顫動,像兩把蓄勢待發的長矛,矛尖直勾勾地刺向遠方的地平線。
車廂里,溫羽凡緊攥著李玲瓏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李玲瓏握著軟劍的手滲出冷汗,劍鞘上的蛟龍紋在顛簸中微微發亮。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著車速一起狂飆——他們都以為,這裹挾著死亡加速度的鋼鐵之軀,足以撞碎任何阻礙。
就在車頭即將撞上那兩道身影的剎那,異變陡生。
對面那道鐵塔般的身影突然動了。
他那魁梧的身軀原本靜立在夜色里,像座沉默的山,此刻卻如出膛的炮彈般猛地沖出。
肌肉賁張的雙腿蹬地時帶起一片碎石,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粗糲的弧線,徑直朝著
suv的車頭撞來。
“瘋了!”李玲瓏失聲驚呼。
這人竟要用血肉之軀,硬撼這臺時速近百的鋼鐵猛獸!
“轟!”
一聲巨響驟然撕裂夜空,像是兩列火車迎面相撞。
聲波震得路邊的玉米秸稈成片倒伏,遠處田埂上的青蛙瞬間噤聲,連盤旋的夜風都被震得停滯了半秒。
只見那壯漢雙臂猛地前伸,暴起的青筋像老樹根般纏滿整條胳膊,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死死抵在
suv的前臉。
他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每一塊都像被充氣的鋼塊,在緊身背心下高高隆起,連皮膚都被撐得發亮,仿佛下一秒就要裂開。
腳底下的柏油路面“咔嚓”作響,兩道半尺深的焦黑溝壑以他的雙腳為,硬生生被犁了出來,混著融化的柏油和碎石飛濺,在燈光下迸出細碎的金紅色火星。
suv的前臉在這股恐怖的力量下瞬間變形。
保險杠像被巨人揉皺的錫紙般向內凹陷,引擎蓋被頂得猛地翹起,露出里面絞成一團的線路和零件,玻璃碎片混著金屬碎屑噼里啪啦砸向地面,發出刺耳的脆響。
車頭的鐵皮被擠壓得扭曲成怪異的弧度,像一張痛苦嘶吼的臉。
車廂里的人毫無防備,巨大的慣性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將他們往前甩去。
溫羽凡整個人撲在中控臺上,手肘磕在換擋桿上,左肩的傷口被這股力道牽扯,疼得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運動服。
李玲瓏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整個人撞向駕駛位的靠背,握著軟劍的手被震得發麻,劍鞘磕在金屬扶手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澤井在副駕駛座上被甩得撞向車前擋風玻璃,他悶哼一聲,額角磕出一片血紅。
更慘烈的是車頂的黑田。
那股蠻橫的慣性像扯斷風箏線的狂風,將他整個人從車頂掀了出去。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歪斜的弧線,染血的殘肢無力地擺動著,重重砸在地上時發出“噗”的悶響,碎石子嵌進他撕裂的傷口里。
他在粗糙的路面上翻滾了七八圈才勉強停下,被血浸透的西裝黏在地上,拖行時留下的血痕在月光下泛著暗啞的紅,像一條蜿蜒的蛇。
suv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驟減,輪胎在路面上發出絕望的摩擦聲。
車身像被按了急剎的陀螺,微微側滑著向前蹭動,散落的零件從變形的車頭掉落,在地上“叮叮當當”地滾動。
最終,在離另一道始終靜立的身影不足三米處,這頭鋼鐵巨獸終于硬生生停了下來。
引擎還在徒勞地嗚咽,冒著絲絲白煙,而那道未動的身影依舊靜立如碑,黑袍的衣角在夜風中輕輕擺動,仿佛這場驚天動地的碰撞,不過是拂過他衣角的一陣微風。
suv徹底停穩的瞬間,引擎的最后一聲嗚咽還在曠野里蕩著余波,隨即被死一般的寂靜吞沒。
那鐵塔般的壯漢仍保持著抵著車頭的姿勢,過了兩秒才緩緩直起腰。
脊椎骨節發出一連串細密的“咔噠”聲,像生銹的鐵架被重新支棱起來。
他喉結滾動,猛地吐出一大團白色煙霧。
那煙霧在夜風里打了個旋,剛要散開就被他周身散出的悍然氣勁沖得粉碎。
燈光掃過他肌肉虬結的臂膀,緊身背心下隆起的線條硬得像澆筑的鋼塊,方才硬撼
suv的沖擊,竟沒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跡,連衣角都只是微微晃動。
他抬眼看向車內,那雙猩紅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嚇人。
擋風玻璃上的裂紋早已爬滿整個鏡面,細密如被狂風吹裂的蛛網,在車燈的照射下泛著細碎的銀光。
車內眾人的身影透過裂紋被割成無數扭曲的碎片,像被打碎的皮影,在他眼里晃動。
下一刻,壯漢突然暴喝:“溫羽凡,還不出來受死!”
那聲音像從生銹的風箱里炸出來,裹挾著內勁撞在破碎的擋風玻璃上,“簌簌”聲頓時響起。
本就脆弱的玻璃應聲抖落無數細渣,像一場微型的冰雹砸在引擎蓋上,脆響在曠野里格外刺耳。
聲波掃過路邊的玉米地,竟讓成片的葉片齊齊伏倒,仿佛在畏懼這聲怒喝的威力。
車內眾人皆是浸淫武道多年的好手,雖被方才的撞擊震得氣血翻涌,卻沒受太重的傷。
“吱呀——”
后座右側的車門率先發出一聲呻吟。
溫羽凡扶著變形的車門框緩緩推門,將凹陷的鐵皮往外扳開。
他染血的運動服緊貼在身上,后背和左肩的血跡早已半凝,呈深褐色,沒干透的地方還在微微發亮。
布料下肌肉緊繃的輪廓隱約可見,顯然已將內勁蓄在周身。
方才在車內,李玲瓏已從背后解下劍鞘連劍一并遞到他手中。
他起身的剎那,他右手一揚,長劍“噌”地出鞘,寒光瞬間劃破夜色。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外兩扇車門發出“哐當”巨響。
副駕駛的車門被一股巨力從內向外彈開,合頁處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澤井的身影如離弦之箭般彈射而出。
他在空中擰身卸去力道,落地時單膝點地,雪白的空手道服下擺沾著的血點在燈光下格外扎眼,隨即猛地站起,雙拳緊握,指節泛白,眼神死死盯著前方的壯漢。
后座左側的車門同樣被大力推開,李玲瓏的身影緊接著滾了出來。
她借著翻滾的勢頭卸去慣性,落地時足尖一點,身形已如靈貓般站穩,右手腕一翻,軟劍“唰”地出鞘,劍身映著車燈的光,彎出一道流暢的弧線,劍尖直指前方,帶著凜冽的殺意。
兩人落地后幾乎沒有停頓,瞬間一左一右散開,呈包夾之勢站定。
澤井左肩微沉,左腿在前屈膝,擺出空手道的格斗起勢;
李玲瓏則重心壓低,軟劍斜指地面,手腕輕顫,劍身在空氣中劃出細碎的殘影,顯然已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唯有駕駛座上的劉鐵山,像一攤被抽走骨頭的爛泥癱在座椅間。
他腦袋歪向左側,額角撞在車窗上,裂開一道口子,鮮血正順著玻璃緩緩往下流。
那血珠黏在破碎的玻璃紋路里,蜿蜒成一道道詭異的紅痕,像某種不祥的符咒。
他本就只有武徒三階的修為,在方才那般劇烈的撞擊下,早已承受不住內勁震蕩,此刻雙目緊閉,呼吸微弱,顯然陷入了深度昏迷。
三人身形站定,與前方的壯漢遙遙相對。
夜風卷著血腥味和柏油融化的焦糊味掠過,將對峙的氣氛拉得緊繃,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發出更慘烈的廝殺。
這個壯漢不是別人,正是熊幫大當家熊天仇。
月光斜斜地切過他鐵塔般的身軀,把影子釘在龜裂的柏油路上,像塊燒紅后驟然淬火的鐵塊,透著股陰鷙的壓迫感。
他肩寬幾乎占去半條路,緊身黑背心被賁張的肌肉撐得發亮,每塊隆起的線條都像被鍛打過的精鋼,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下一秒就會撐破皮膚。
他沒看左右的李玲瓏和澤井,那雙因極致仇恨而充血的眼珠,死死鎖在溫羽凡臉上。
眼白里爬滿的紅血絲像蛛網,將瞳孔里的狠戾纏得密不透風,仿佛要透過目光把人撕成碎片。
周遭的風似乎都被這眼神凍住了,路邊的玉米葉懸在半空,連草葉上的露珠都忘了墜落。
“溫羽凡。”他開口時,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板,每個字都帶著碴子,“你殺我熊幫十幾個兄弟,斷我左膀右臂,今日……”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咔咔”作響,指腹深陷掌心,“我熊天仇就要親手擰下你的腦袋,吊在幫門口,以祭我熊幫眾兄弟在天之靈。”
話音未落,他周身翻涌的戾氣仿佛凝成了實質。
腳邊的碎石子突然無故震顫,幾顆小石子甚至被無形的氣勁掀得蹦起半尺高,“嗒嗒”落在路面上,在這死寂里敲出催命的節奏。
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像活過來的蛇,順著粗壯的脖頸蜿蜒向上,在耳后盤成猙獰的結。
溫羽凡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掃過他頭頂。
那里懸浮著一道淡藍色的半透明框,「內勁七重」四個白字在夜色里泛著冷光,刺得他瞳孔驟縮。
他后頸的冷汗瞬間順著脊椎往下滑。
熊幫的人怎么會出現在這兒?是岑家請來的幫手,還是洪門的后手?
他下意識地瞥了眼身后,黑暗里仿佛還能看見岑玉堂那道黑袍身影,九環刀拖過地面的火星像未熄的鬼火。
前有熊天仇這頭內勁七重的人形兇獸,后有岑玉堂那尊內勁九重的煞神,左右是剛經歷惡戰、早已脫力的同伴……
溫羽凡的指節在劍柄上攥得發白,喉結無聲地滾了一下。
前有狼,后有虎。
他們這下,是真的掉進絕境里了。
還沒等溫羽凡答話,熊天仇胸腔里突然炸響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那聲音不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更像藏在血肉深處的洪荒猛獸被徹底驚動,帶著股撕裂空氣的悍然力道,震得周遭的夜風都跟著打了個旋。
他右腿上暴起的青筋瞬間繃得像曬硬的麻繩,從腳踝一路蜿蜒到大腿根,每一寸肌肉都賁張到極致,仿佛里面塞了臺蓄滿力的液壓機。
下一秒,那只裹著爆炸性力量的腳掌猛地踹出。
不是踢,是帶著毀天滅地的蠻橫,結結實實砸在
suv變形的側身上。
“吱呀——哐!”
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瞬間撕裂曠野。
先是鋼板被硬生生頂出褶皺的悶響,跟著是焊點崩裂的脆響,最后匯成一片令人牙酸的銳鳴。
那輛兩噸多重的黑色
suv,像被無形巨手抓住的玩具車,竟騰空而起!
車身在空中歪斜著翻了半圈,破碎的后視鏡、脫落的保險杠碎片簌簌往下掉,劃過幾道殘影砸在地上。
足足飛出十余米遠,它才重重拍在路邊的土坡上。
“轟”的一聲悶響里,半截車身陷進松軟的泥土,揚起的漫天塵土混著玻璃碴、金屬碎屑,在車燈最后一點光亮里翻滾,像一蓬突然炸開的沙霧。
那對破碎的車燈還在茍延殘喘。
左邊的燈芯忽明忽暗,光暈在塵土里晃出詭異的波紋,右邊的則徹底暗下去,只剩燈絲偶爾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紅光,活像垂死之人最后幾口氣,眼皮顫巍巍地開合,透著股絕望的死寂。
熊天仇沒看那堆廢鐵。
他徑直向溫羽凡而去,每一步都像夯機砸在地上。
柏油路面被踩得“咚咚”作響,裂縫里的碎石子被震得蹦起來,又重重落下。
腳步聲在空曠的曠野里蕩開回音,一層疊著一層,像敲在溫羽凡、李玲瓏、澤井三人的神經上,把空氣都壓得沉甸甸的。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的聲音裹著未散的戾氣,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砸在地上能凍出個坑。
溫羽凡握著劍柄的手心里,冷汗已經浸濕了防滑紋。
冰涼的汗水順著指縫往下淌,在劍鞘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左肩的舊傷被這股迫人的氣勢一壓,又開始隱隱作痛,像有條小蛇在肉里鉆。
但他脊梁挺得筆直,后背的肌肉繃成一張弓,眼神死死鎖著越來越近的熊天仇。
對方是內勁七重的硬茬,拳頭硬得能砸碎鋼筋,自己這點修為硬碰硬就是找死。
可溫羽凡沒慌。
他丹田深處,那股名為“睚眥之怒”力量正蟄伏著。
像頭閉著眼的困獸,鼻息間吐著灼熱的氣,皮毛下的肌肉微微震顫,只等一個最合適的瞬間,便會掙開枷鎖,用燎原之勢撕碎眼前的一切。
他指尖在劍柄上輕輕摩挲,喉結無聲地滾了一下。
這場仗,未必會輸。
然而,就在熊天仇那灌滿內勁的拳頭即將撕裂空氣的剎那,他身后那道始終靜立如碑的黑影忽然動了。
黑袍被夜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枯瘦的手腕,像兩段風干的老樹枝。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