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指的嘴角掛著一絲黏膩的笑,那笑意里一半是得償所愿的得意,一半是貓捉老鼠般的嘲諷。
他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向李玲瓏,軍靴碾過碼頭潮濕的地面,發出“咯吱”的輕響,像在給這場對峙敲著喪鐘。
他抬起手,指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看似輕柔地伸向李玲瓏的臉,實則指腹剛觸到她嘴角的血痕,便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碾了碾。
那觸感粗糙得像砂紙擦過皮膚,冰涼的鋼指套邊緣甚至硌得她顴骨發疼。
手指緩緩劃過她的下頜線,像毒蛇吐信時那一下一下的試探,黏膩又陰冷。
李玲瓏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明明想躲開,卻被那股無形的壓迫感釘在原地,只能任由那只手在臉上留下一道刺骨的寒意。
“你便是李蛟的女兒,李玲瓏?”奪命指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滾出來,帶著煙草和血腥混合的濁氣,尾音故意拖得很長,像戲臺上的花臉在念白,“呵呵……說真的,該謝你。要不是為了釣你這條魚,溫羽凡那小子今晚還真未必栽在這里。你這忙,幫得夠意思。”
他的眼睛像兩潭浸了毒的死水,死死鎖著李玲瓏蒼白的臉。
那目光掃過她顫抖的睫毛,掃過她緊咬的嘴唇,像在打量一件終于到手的藏品,帶著毫不掩飾的占有欲。
李玲瓏的瞳孔猛地收縮,像被針扎了似的。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那些突然出現的弩箭,碼頭上刻意布置的陰影,甚至溫羽凡剛才被圍堵的時機,全都是沖著自己來的。
“什么……你們的埋伏,是為了抓我?”她的聲音發飄,像被風吹得快要散架的紙,每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
額頭上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滑,浸濕了貼在頸側的碎發,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攥緊了藏在袖中的軟劍劍柄,指節卻軟得使不上力氣,睫毛上沾著的水汽不知是夜露還是冷汗,模糊了視線里奪命指那張猙獰的臉。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腦子里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怎么也理不清這突如其來的陰謀。
“洪門要的東西,早乖乖交出來不就完了?”奪命指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那副惋惜的表情演得十足,眼底卻淬著幸災樂禍的光,“偏要耍小聰明,搞什么偷梁換柱。現在好了,一個傳承百年的幫派,說沒就沒了,嘖嘖……”
他摩挲著指尖的鋼指套,在月光下泛著暗褐色的光。
恍惚間,他像是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那少年背著破舊的行囊站在東北某個小村的村口,衣兜里揣著最后半塊干硬的餅,身后是被仇家燒光的村子,身前是不知深淺的江湖。
熊幫的弟兄們一個個倒下,又一個個爬起來,刀光劍影里滾了這么多年,才終于有了今天的地盤。
再看看眼前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繼承著百年基業,卻連最基本的識時務都不懂。
這種覆滅,在他眼里簡直是活該。
江湖從來就不是講規矩的地方,贏了才有資格喘氣,哪有什么“百年基業”的道理?
一股扭曲的快意順著脊椎往上竄,讓他的笑容里多了幾分狠戾。
“洪門……”李玲瓏的嘴唇哆嗦著,牙齒咬得下唇發疼。
她不是不知道江湖險惡,父親從小就教她“防人之心不可無”,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對方會狠到這個地步……
混亂的念頭在腦子里沖撞:父親書房里那面刻著云紋的銅鏡,趙叔總說“這東西能護著幫里”,還有宴會上那些看似和善的江湖客……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個局。
“等等……”她突然抓住一絲模糊的線索,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你說什么?‘沒了’?什么沒了?”
“還能是什么?”奪命指不耐煩地撇了撇嘴,像是在回答一個蠢問題,語氣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你蛟龍幫啊。現在隱蛟島上,能不能剩下一兩個活口,都得看我們老大的心情。”
“轟”的一聲,李玲瓏只覺得腦子里炸開了一道白光。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碼頭的風聲,浪濤拍岸的聲響,甚至自己的呼吸聲,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空白吞噬。
眼前陣陣發黑,父親站在祠堂里訓話的樣子,趙叔笑著遞她糖葫蘆的樣子,弟兄們在演武場練拳的吆喝聲……
那些鮮活的畫面像碎玻璃一樣扎進腦子里,刺得她眼眶生疼。
“不……不可能……”她搖著頭,淚水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地面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為什么……不過是一面鏡子……爹!趙叔!是我錯了……是我害了你們啊!”
凄厲的哭喊在夜空中炸開,像受傷的獸在哀嚎,聽得人頭皮發麻。
她的身體晃了晃,像被狂風抽打的蘆葦,膝蓋一軟,“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堅硬的水泥地面硌得膝蓋生疼,可她感覺不到,只是任由雙手無力地垂著,指尖在潮濕的地面上摳出幾道淺淺的痕。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著隱蛟島的方向,那里此刻應該火光沖天吧?
曾經掛著“蛟龍幫”牌匾的大門,是不是已經被燒成了焦炭?
那些熟悉的面孔,是不是都倒在了血泊里?
奪命指看著李玲瓏這副崩潰的樣子,笑得更得意了。
但就在這時。
他身后突然炸響的慘叫聲就像冰錐子扎進了耳膜之中。
不是那種拖拖沓沓的哀嚎,而是短促、嘶啞、帶著骨頭碎裂脆響的銳叫。
法,早已不是他能招架的。
可逃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牙齒咬得咯咯響,牙齦滲出血絲——熊幫的人,字典里就沒“逃”字。
更別說,他背后是熊千仇的囑托,是熊幫在江湖上踩著刀光拼出來的地盤。
溫羽凡這小子太邪門,幾個月就從任人拿捏的雛兒長成能將他斬傷的狠角色,留著就是定時炸彈。
“溫羽凡必須死!-->>”這念頭像燒紅的鐵針,狠狠扎在他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