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右臂被蠱文結界震得發麻,卻絲毫沒有退意。
他的額角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蟲血順著下頜線滾落,喉間滾出一聲沉雷般的暴喝:“看我破了你的手段!”
話音未落,手腕已如被驚動的靈蛇猛地翻卷,武士刀的軌跡陡然變了模樣。
「穿花式」的刀勢乍起,剎那間,刀影碎成漫天銀芒,像被狂風卷動的蝶群,翅尖帶起的銳風割得空氣“嘶嘶”作響。
七道銀芒精準地釘向蠱文結界的七處,那是靈視找出的要害。
“噼啪”幾聲脆響接連炸開,符文破裂處濺起細碎的墨色火星。
可還沒等那破口擴大,詭異的一幕就發生了。
斷裂的蠱文竟像活過來的蚯蚓,迅速滲出蛛網般的血絲。
那些血絲在刀刃上扭曲攀爬,尖端帶著倒刺似的細鉤,順著刀身瘋狂蔓延,所過之處,金屬表面竟泛起一層青黑色的銹跡,仿佛被某種邪力啃噬著。
“噗!”一聲悶響從女尸口中炸開,比之前濃烈十倍的腐臭瞬間灌進鼻腔,那氣味里混著爛肉的甜膩與蠱蟲分泌的黏液腥氣,嗆得溫羽凡胸腔發緊。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女尸那張爛到耳根的嘴猛地咧開,黑黃的牙齒間攢動的紅頭蠱蟲突然被一股力道噴出,化作一團翻滾的黑紅色毒霧,直撲他面門。
瞳孔在剎那間縮成針尖,溫羽凡腰部猛地向后彎折,脊椎發出“咔”的輕響,整個人像張被拉滿的弓。
武士刀在半空劃出道流暢的圓弧,天刀八法「逆風式」的刀風如同一道無形的墻,精準地將毒霧劈成兩半。
被劈開的毒霧撞在兩側的木柱上,瞬間騰起裊裊青煙,“滋滋”的腐蝕聲刺得人耳膜發疼。
原本黝黑的木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很快就被蝕出幾個碗口大的焦黑凹痕,邊緣還在不斷往下掉著朽木渣。
還沒等青煙散盡,溫羽凡的刀勢已如奔雷般切換。
「流星式」起勢的瞬間。
他猛地咬破舌尖,偏頭將血珠狠狠啐在刀身,原本明滅不定的暗紋被血浸透,瞬間染上更為刺目的紅,像有團血火順著紋路在刀刃上燃燒。
“喝!”震破耳膜的暴喝從他喉間炸出,整個人突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如隕星般撞進迎面撲來的蟲潮。
武士刀在他手中高速旋轉,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真空漩渦,氣流被卷得“嗚嗚”作響。
所過之處,紅頭蠱蟲像被無形的手抓住,紛紛被吸入漩渦中心,“噼啪”的爆裂聲連成一片。
被絞碎的蟲尸在空中炸開細碎的熒光,綠的像墳頭的磷火,紅的像凝固的血珠,金的像被揉碎的星子,密密麻麻地墜下來,倒像是場詭異的流星雨。
女尸那張腐爛的臉突然劇烈扭曲,空洞眼眶里的幽綠鬼火猛地竄高半寸。
一聲尖銳的嘯叫從她喉嚨深處擠出來,那聲音不像人聲,倒像夜梟被生生扯斷翅膀時的悲鳴,刺得溫羽凡耳膜嗡嗡作響。
就在這時,她發間纏繞的脊椎骨突然動了。
那些被蠱文包裹的骨節“咔嗒”一聲錯開,像被點燃的火箭般暴起,骨尖劃破空氣的銳嘯里,暗紅的蠱文在骨面上流動如巖漿,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直取溫羽凡的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溫羽凡猛地松開刀柄,武士刀失去握持的瞬間旋轉著射向女尸胸膛。
他卻來不及再顧及那邊。
只見溫羽凡雙掌在胸前猛然合十,掌心陡然亮起藍白色的雷光,噼啪作響的電蛇順著指縫竄出,像無數條繃緊的銀線。
“龍雷掌!”他低喝一聲,雙掌齊出,那道凝聚了全身內勁的雷光轟然撞向飛來的脊椎骨。
“轟!”藍白雷光與暗紅蠱文在半空炸開,火星濺得滿室都是。
骨節上的蠱文突然紅光大盛,像燒紅的烙鐵般燙人,與掌心的雷霆之力激烈糾纏,發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
空氣中頓時彌漫開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是蠱文被雷電灼燒的味道,混著骨頭發焦的腥氣,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正所謂雷法破萬邪。
藍白色的電蛇在骨面上瘋狂游走,那些原本流動的蠱文很快就像被潑了冷水的巖漿,迅速黯淡下去。
脊椎骨在雷光中猛地一滯,表面的蠱文如沸騰的熱油般瘋狂翻滾,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不過眨眼功夫,那截蘊含著邪惡力量的脊椎骨便從骨縫處開始崩解,“咔嚓”一聲裂成數段,隨即化作齏粉,在雷光中簌簌消散。
而女尸雖然也將武士刀輕松地打得倒飛而回。
但失去脊椎骨的支撐,女尸的身影突然像被風吹動的墨漬,開始變得模糊虛幻起來。
周圍的紅頭蠱蟲也失去了之前的兇性,振翅的嗡鳴里多了幾分哀戚,像一群失去主人的敗兵,在半空慌亂地盤旋。
可溫羽凡絲毫不敢松懈。
他足尖在青石板上猛地一點,借著反作用力凌空躍起,右手精準地抓住倒飛而回的武士刀。
刀柄上還沾著他方才啐出的血,握在掌心滾燙滾燙的。
他手腕一抖,長刀在半空劃出道凌厲的弧光,隨著內力源源不斷注入,刀身上的血色暗紋突然褪成赤金色,紋路間仿佛有龍鱗在流動,宛如一條剛從沉睡中蘇醒的巨龍,蓄勢待發。
「分金式」的刀勢如一道驚鴻,穩穩鎖定了女尸的脖頸。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紅頭蠱蟲振翅的嗡鳴突然掐斷,連空氣都凝在半空,只有刀身劃破氣流的微響在吊腳樓里回蕩。
女尸空洞眼眶里的幽綠鬼火劇烈明滅,忽明忽暗的光映得她腐爛的臉頰愈發猙獰。
她發間殘留的脊椎骨碎末突然蒸騰成一縷細霧,在她頭頂盤旋涌動,像在做最后的掙扎。
刀刃切入腐肉的瞬間,一股古怪的氣味鉆進鼻腔——不是預想中的血腥,而是松脂的清苦混著鐵銹的澀味,像誰把陳年的松香與染血的鐵器扔進了火堆。
女尸的脖頸甚至沒有噴出血,反而涌出成團的紅頭蠱蟲。
那些蟲子被刀風一卷,瞬間化作熒光粉塵,可就在粉塵消散的剎那,溫羽凡余光看見,她頸后的皮膚下,竟露出一片隱約可見的銀蝶刺青。
銀蝶的翅膀在微光里流轉著柔和的光澤,像用月光鍍過的鱗甲,只是翅尖處藏著幾縷被血漬浸過的暗痕,仿佛藏著一段被血與火掩埋的秘密。
……
塵埃落定的瞬間,溫羽凡緊繃到極致的脊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驟然垮塌。
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發出“咚”的悶響,震得骨頭發麻。
一番惡戰后,肌肉終于扛不住的酸痛,順著脊椎一節節往下漫,像灌了鉛似的沉。
冷汗浸透的青布衣緊緊黏在后背上,布料與皮膚摩擦時帶著澀意,勾勒出他嶙峋的肩胛骨輪廓。
掌心的血痕早已干涸,暗紅的紋路與刀鞘上磨損的防滑紋死死嵌在一起,像長在了一處。
武士刀“鐺”地釘進地板,刀身還在微微震顫,發出持續的“嗡……”聲,那聲音從低沉到尖銳,又慢慢回落,像一頭剛歇戰的野獸在喘粗氣,宣泄著方才劈開蟲潮、斬斷邪骨的余威。
刀身反射著屋頂漏下的微光,晃得人眼暈。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起伏得像風箱,喉間涌上的腥甜越來越濃,帶著鐵銹般的澀味。
就在那股味道即將漫過舌尖時,他猛地僵住……
不是因為疲憊,而是某種更尖銳的預警,像冰錐猝不及防扎進后頸。
樓外突然炸開的蠱鈴聲,像憑空劈開了濃霧。
起初是遠處山谷里傳來的悶響,“嗡……嗡……”,像被厚布裹著的銅鑼;
轉瞬就沖破霧氣,變得尖銳起來,“叮鈴!叮鈴!”,密集得像冰雹砸在鐵皮上,順著山谷的回音滾過來,每一聲都重重敲在神經末梢上。
溫羽凡的耳膜嗡嗡作響,指尖甚至能感覺到空氣隨著鈴聲在震顫。
“這是怎么回事?”他瞳孔驟縮,黑眸里還殘留著斬碎女尸時的銳光,此刻卻蒙上了一層驚悸,“難道還有更強的東西?”
他咬著牙撐起發麻的雙腿,膝蓋“咔”地響了一聲,踉蹌著站直。
右手下意識按在刀柄上,指腹摸到冰涼的金屬時,才勉強穩住晃悠的身子。
望向窗外的瞬間,他倒抽一口冷氣……
濃霧像是被打翻的湯汁,濃得化不開。
而霧海里,無數點幽綠正在浮動。
不是平穩的亮,是忽明忽暗的閃爍,像瀕死的螢火蟲在掙扎,又像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眨動。
它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順著風往吊腳樓的方向飄,快得詭異。
蠱鈴聲突然變了節奏,從之前的沉緩驟然加快,“叮鈴鈴——叮鈴鈴——”,急促得像催命符。
其間還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尖嘯,那聲音不似人聲,倒像某種野獸被掐住喉嚨的哀嚎,尖銳得能刺破耳膜,震得溫羽凡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陣陣發黑。
腳下的青石板突然傳來細微的震顫,起初是輕描淡寫的“沙沙”聲,很快變成“咔、咔”的脆響。
整棟吊腳樓像活了過來,梁柱接縫處開始滲出暗褐色的黏液,黏稠得像未干的血漿,順著木紋蜿蜒而下,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
湊近了能聞到股混合著鐵銹與腐木的腥氣,黏在鼻腔里揮之不去。
溫羽凡的臉瞬間褪成煞白。
還沒等他握緊刀柄,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突然炸開。
周圍的木板墻壁竟像有了關節,以一種違背物理常理的弧度向內翻轉,露出底下藏著的東西。
那是密密麻麻的人骨。
有的完整得像被精心打磨過,泛著森冷的白光,骨縫里還卡著細碎的布料殘片;
有的卻碎得厲害,顱骨上帶著碗口大的洞,邊緣犬牙交錯,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咬穿的;
更有些骨頭上掛著干枯的腐肉,黑褐色的,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混著霉味與血腥氣,在空氣里凝成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腐味。
這些骨頭層層疊疊地堆著,幾乎要填滿吊腳樓的空間。
最上層的肋骨還保持著彎曲的弧度,像無數只手從黑暗里伸出來,要把人拖進去。
昏暗的光線下,骨頭上的幽光忽明忽暗,照得整棟樓像個被撬開的巨大棺槨。
寒意從溫羽凡的腳底猛地竄上來,順著腳踝、膝蓋、脊椎,一路沖到天靈蓋。
他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后頸的皮膚繃得發緊,像有無數只蟲子在爬。
心跳“咚咚”地撞著胸腔,震得他耳膜發疼。
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木樓,分明是座用尸骸堆成的魔窟。
樓外的蠱鈴聲越來越近,尖銳得像要鉆進腦子里。
那聲音不再是單純的響,而是帶著某種節奏,敲打著他的神經,像在倒數。
溫羽凡深吸一口氣,猛地攥緊了武士刀。
冰冷的金屬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壓下了掌心的冷汗。
刀身反射的寒光映在他眼里,那點驚悸漸漸被更烈的東西取代——是戰意,是被逼到絕境后的決絕。
他知道自己退無可退。
濃霧里的幽綠光點越來越近,吊腳樓的震顫越來越烈,人骨堆里甚至傳來細碎的“咔噠”聲,像有骨頭在動。
溫羽凡抬起頭,目光刺破昏暗,落在門外那片翻滾的濃霧上。
握緊的刀柄在掌心硌出紅痕,他的聲音帶著喘息,卻異常堅定:
“來吧。”
風從屋頂的破洞灌進來,卷起地上的骨屑,打在他汗濕的臉上。
惡戰的前奏,已經奏響。
而他,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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