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誠實捏著手里空癟的塑料袋,指腹蹭過被熱氣熏軟的邊緣,眼睛瞪得像銅鈴,喉結滾了滾:“你當真還能吃得下?”
那語氣里的疑惑,像是在確認一件天方夜譚的事。
要知道,這十個肉包,夠他跟老婆鄭小燕吃兩三頓早飯了。
溫羽凡的肚子像是應和似的,“咕嚕”一聲響得格外清晰。
他用力點頭,喉結上下滑動,舌尖下意識舔了舔唇角殘留的肉汁,眼里像落了星子,亮得全是對食物的渴望:“嗯,還餓。”
胃里空得發慌,像是有只小手在里面撓,剛才那十個包子下肚,竟連點飽腹感都沒有,反倒勾得更饞了。
楊誠實愣了愣,心里頭跟打鼓似的:這飯量也太邪門了。
可看著溫羽凡那雙寫滿“餓”的眼睛,想起他這一年瘦得脫了形的樣子,終究還是把那點疑慮壓了下去。
他直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行,那你等一會兒,我去樓下的早餐店再給你買些來。”
說著就轉身往門口走,步子邁得挺急,像是怕慢了半分,溫羽凡就要餓暈過去。
“多買點兒啊!”溫羽凡趕忙拔高聲音喊了一句,生怕表哥聽不清。
他摸著肚子,暗自琢磨,別說十個,再來二十個,估計也就能墊個底。
系統改造后的身體像臺高速運轉的機器,能量消耗得飛快,此刻正嗷嗷待哺。
楊誠實已經拉開了門,冷風卷著巷口的油條香灌進來,他回頭應道:“好,我給你買二十個!”
話音未落,一只腳剛跨出門檻,就被一道尖銳的聲音釘在了原地。
“誒,站住!”鄭小燕雙手叉著腰,眉頭擰得像團打了結的麻繩,“你是不是傻呀?他都已經吃了十個包子了,再這么吃下去,不怕把他撐出毛病來啊!還買二十個!”
她的聲音又脆又急,在這逼仄的出租屋里撞來撞去,震得墻角的蛛網都晃了晃。
楊誠實縮回腳,轉過身撓了撓頭,一臉為難:“可羽凡說他還餓呢!”
“餓?”鄭小燕“嗤”了一聲,快步走過來,伸手就往楊誠實胳膊上擰了一把,“你動點腦子行不行。哪有人吃了十個包子還喊餓的?他說餓肯定是錯覺,估計是最近經歷了這么多事,內分泌失調了。”
她說著,還挺了挺胸,那架勢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專業知識”。
他畢竟在藥店待了好幾年,多少算是一名醫務工作者。
楊誠實被擰得“嘶”了一聲,卻沒躲。
他瞅了瞅鄭小燕,又回頭看看溫羽凡,心里頭的天平左右搖擺。
老婆這話聽著是有點道理,哪有人餓成這樣的?
他遲疑著走回屋,搓著手勸道:“羽凡啊,你嫂子說得沒錯,你真不能再接著吃下去了,別到時候把身體給吃壞了。”
溫羽凡心里頭跟堵了塊石頭似的,悶得發慌。
他哪是內分泌失調,他是真真切切地餓!
可系統那回事,怎么跟表哥表嫂說?說出來怕是要被當成瘋子。
他攥了攥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最終還是松開手,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行吧,那我不吃了。”
話剛說完,就見鄭小燕用胳膊肘懟了懟楊誠實,眼睛朝他使勁眨,嘴上壓低了聲音,卻故意讓溫羽凡能聽見:“趕緊把正事說了。”
楊誠實臉上的猶豫一下子涌了上來,他往后縮了縮,囁嚅著:“這個……要不還是晚點再說吧。小姨才剛走不久,讓羽凡再緩幾天,平復一下心情。”
“緩?緩到什么時候去!”鄭小燕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嗓門也拔高了八度,“哎,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又想打退堂鼓了是吧?這事兒可不能拖!”
“不是……我就是覺得……”楊誠實急得臉都紅了,手舞足蹈的,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總不能說,怕這事刺激到羽凡吧?
溫羽凡瞧著兩人這副模樣,心里頭那點因為沒吃飽的憋屈,頓時被好奇心壓了下去。
他抬起頭,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表哥,表嫂,到底怎么了?要是有什么事,你們就直接說吧,別藏著掖著的。”
“快說呀,磨磨唧唧的!”鄭小燕立刻把火撒到楊誠實身上,眼睛瞪得溜圓。
楊誠實被她吼得縮了縮脖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說,要講你來講。”
“真沒出息!”鄭小燕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又在楊誠實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疼得他齜牙咧嘴。
她深吸一口氣,轉向溫羽凡,臉上努力擠出點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點僵硬。
溫羽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攥著褲縫的手指不自覺收緊,指節泛白。
他抬眼看向鄭小燕,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嫂子,那你快說吧,到底什么事?”
出租屋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風聲都變得格外清晰,像在催著一個遲來的宣判。
鄭小燕眼神躲閃著,目光在墻角那堆空紙箱上打了個轉,又慌忙移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圍裙帶子。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才訥訥開口:“那個,羽凡啊,是這么回事。你也清楚,你表哥和嫂子家的條件也不寬裕,還得供你大侄子上學念書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點難以啟齒的窘迫:“以前小姨還在的時候,我們時不時接濟一下你們,倒也沒什么問題。可現在不一樣了……你這邊雖說房租水電這些費用不算多,可要是全靠我們來負擔,我們確實也有些承受不住啊!”
最后幾個字像小石子,狠狠砸在溫羽凡心上。
他整個人僵在輪椅上,后背的骨頭硌得坐墊“咯吱”輕響。
原來如此。
他早該想到的,一年多來躺在病床上,靠表哥表嫂接濟度日,再親近的親戚,也經不住這樣長久的拖累。
悲戚像潮水般漫上來,眼眶瞬間發熱。
他望著鄭小燕躲閃的側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
有失望,有無奈,甚至還有一絲轉瞬即逝的憤怒。
可這憤怒剛冒頭,就被更深的無力感壓了下去。
是啊,確實是他拖累了別人,又有什么資格憤怒呢?
一股沖動猛地竄上來,他幾乎要撐著輪椅扶手站起來,想對著鄭小燕喊出那句“我走就是了”。
可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金屬扶手,理智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
不行,他不能暴露。
雙腿剛恢復的秘密,系統的存在,還有復仇的計劃……
這一切都需要他繼續扮演那個癱瘓的、需要被照顧的溫羽凡。
他死死咬住下唇,逼回眼眶里的熱意,等著鄭小燕說出“以后不能接濟你”之類的話。
可鄭小燕見他半天沒吭聲,臉色蒼白得像張紙,眼尾都泛紅了,頓時慌了神。
她往前湊了兩步,手忙腳亂地擺手:“哎呀,羽凡,你可別這么看著我呀!我真不是那個意思,你可別誤會了……”
她的聲音都帶上了點急腔,臉頰漲得通紅:“我是想說啊……是這樣的,我和你表哥托了不少關系,給你找了份工作……是在工廠里當保安。”
“啊?當保安?”溫羽凡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滿是難以置信。
他張了張嘴,半天沒合上……
剛才心里轉了百八十個念頭,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不是要撇下他,反倒是……幫他找了工作?
出租屋里靜了幾秒,只有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過的聲音。
他看著鄭小燕臉上真切的慌亂,心里那堵沉甸甸的墻,好像突然塌了一角,露出點意外的光亮。
鄭小燕見溫羽凡瞪著眼不說話,以為他嫌保安工作不體面,趕緊往前湊了半步,手在圍裙上蹭了蹭,語氣軟了些:“當保安雖然說不像你以前坐辦公室的工作那么體面,工資也不算高,但起碼能保證你有口飯吃,對吧?再說了,哪個工作不是工作呀,靠自己雙手掙錢,不丟人的。”
她說著,還偷偷瞟了眼溫羽凡蓋在腿上的薄毯,眼神里藏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說,要不還是讓羽凡再休息幾天吧。”楊誠實在一旁拉了拉鄭小燕的胳膊,眉頭皺得緊緊的,“找工作這事也不急于一時,小姨才走沒幾天……”
“休息?還休息多久?”鄭小燕猛地甩開他的手,眼睛瞪得像銅鈴,“他都在家躺一年多了,再歇著人都要發霉了!你聞聞這屋里的味兒,都快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