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天氣越來越熱,堂屋內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轉著,驅趕著室內的炎熱。
伴隨著一聲“報賀”,一張“九餅”被許東升拍在四方的麻將桌正中。
他扭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側看牌的段秀琴,兩人目光交匯,皆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輪到坐在許東升上家的魏尚書出牌時,他出張“三條”,許東升立刻興奮的雙手把牌平攤在桌上,看著十分懊惱的魏尚書,激動地說:“胡了!老魏啊,這牌多虧你送啊!”
高翔和劉明遠默契地同時嘆息,四個人快速搓麻將、搭牌。
劉明遠邊搭牌,邊打趣道:“老魏啊,打今天起,你就叫老送吧,魏老送!高翔是高老包!老許就是個許常贏!”
坐在一旁的高翔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質問道:“那你呢?”
劉明遠又是一聲嘆息:“哎!我也好不到哪去,勉強叫劉夠本吧。”
段秀琴環視下四個人,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咧嘴笑著,就贊許道:“老劉總結得還挺到位!”
許東升摸著牌,還不忘稱贊道:“老劉退休前當了那么多年辦公室主任,最擅長的可不就是總結嗎!”
大家繼續笑著、起著牌。
許志高和趙燕都去上班了,把兒子許佳寶留在爺爺奶奶家。
許佳寶不到三周歲,家里沒小朋友跟他玩,他只好看一會兒爺爺奶奶打麻將,一會兒跑到外面看叔叔們打煤球。
他看著剛打好的煤球不知道是啥,感到好奇,便湊過去想用手摸,被許志遠看到,趕緊把他抱走,并叮囑道:“佳寶,煤球臟,只能看不能摸,你回家看爺爺、奶奶來牌去吧。”
小孩子好動,他回到屋里,伸手把桌子上的麻將牌拿走一張。
段秀琴看到了,趕緊把麻將牌哄下來,她嫌孫子搗亂,就對他說:“你出去看看叔叔可打好煤球嗎?”
許志遠等人打好煤球回到院里,他讓石勇他們先洗臉、洗手,他用壓井水沖洗打煤球機。
石勇是第一個洗好的,他換上干凈的衣服,把臟衣服放在車籃子里,跟大家打招呼:“我先走了!”
許志遠連忙挽留:“累一上午了,吃罷中午飯再走吧!”
石勇回道:“不了!我得回去了。”
他推著自行車出了門,剛邁腿騎上自行車,就被路邊的一幕驚呆了!
他看見許佳寶正在他們剛打好的煤球上歪歪斜斜地走著,身后的煤球上留著一串小腳印。
他頓時哭笑不得,大聲喊著:“志遠,你快出來看看吧!佳寶把咱剛打好的煤球都踩毀了!”
許志遠聽見喊聲,趕緊走出來看,他迎面看見許佳寶正一溜煙地從他身邊跑過去,直接跑進堂屋里。
董偉看著許佳寶的背影,發現他腳上的兩只涼鞋都沾滿煤泥,就笑著說:“這個小調皮猴,就會跟著幫倒忙。”
幸好石勇發現得早,許佳寶只踩毀十多個煤球。
許志遠送走夏春陽和董偉,把佳寶踩毀的煤球重新回爐好,拿著煤球機,拖著疲憊的身體正準備回家時,堂屋里的牌場散了。
打牌的幾個人邊往外走,邊余興未消地說著哪張牌該出,哪張牌不該出。
許東升踱著方步,背著手來到大院里,他看著排列整齊的煤球,臉上露出笑容,“讓我說,還是這蜂窩煤用著方便,著火快,燃火也旺!這些煤球得有一百多塊,夠咱家做飯用一個多月了!”
“嗯,一共一百零六塊。”許志遠在一旁應和著。
許東升點點頭,轉身去了大院里的公共廁所。
許志遠拎著煤球機回到院里,重新用壓井水沖刷煤球機。
趙燕下班回來,進門就說:“我老遠就看到一大片煤球,還想著這是誰家打那么多煤球?原來是咱家的!志遠,你辛苦了!”
許志遠笑著接話,“咱家煤球不多了,趁著還沒開學,我就約幾個同學打了一些。”
“你就是比你二哥勤快!他是油瓶倒了都不扶!”
趙燕接著又夸了一句,轉身進了堂屋。
許佳寶看見媽媽回來了,光著小腳丫跑向她。
趙燕俯下身去抱兒子,一眼便看到他不僅沒穿鞋,兩只小腳丫上還全是黑乎乎的煤泥!
她眉頭緊皺,立刻把兒子打橫抱起來,氣呼呼地走到院子里,板著臉沖許志遠大聲嚷道:“你們打煤球也不看著點佳寶,你看他兩只腳上都是煤泥,涼鞋也沒穿,臟得可跟沒人要的孩子樣!”
面對二嫂的責備,許志遠倍感委屈,趕緊解釋道:“是佳寶趁我們沒注意,踩壞了打好的煤球,才弄成這樣的。”
在廚房做飯的段秀琴聽到爭吵聲趕緊跑出來,連忙給許志遠使個眼色,不讓他再解釋。
她快步來到趙燕身邊,討好地從趙燕手上接過佳寶,“我的小乖乖來!來!奶奶抱!我只顧著做飯,也沒看好你,可磕著碰著嗎?”
趙燕把佳寶渾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地說:“幸虧沒磕著碰著,要是碰傷了你大孫子,你又該心疼了!”
許東升上廁所回來,看見老伴抱著孫子,孫子的小腳丫上沾滿了黑乎乎的煤泥,他啥都沒說,臉上掛著笑容找來洗腳盆,在盆里兌小半盆涼水,又加了暖瓶里的開水,用手試試水溫,感覺合適,才從段秀琴手里接過佳寶,蹲下身子,把佳寶臟兮兮的小腳丫放在水盆里,輕輕地給他洗腳。
段秀琴去了廚房,趙燕則站在旁邊看著公公給兒子洗腳。
許志遠看見許志高下班回來,一肚子委屈沒地方訴說,就把他叫過來解釋說:“我跟石勇他們剛打好煤球回來,還沒洗好手,就那一會兒的功夫,哪想到佳寶會跑出去把剛打好的煤球踩了,還弄得兩腳都是煤泥。也是趕巧,那會兒咱媽在廚房做飯,咱爸去廁所了,我剛把踩毀的煤球重新回爐好,這不,打煤球的機子還沒刷好呢!”
他之所以跟二哥解釋,是不想讓二嫂責怪父母只顧著打牌,沒看管好佳寶,同時也想為自己辯解。
許志高了解完事情經過后,走過去看著剛洗好腳丫的佳寶,和顏悅色地教育道:“叔叔剛打好的煤球,你咋能用腳踩呢?”
“這能怪佳寶嗎?他那么小!孩子懂啥?明明是大人沒看好!踩毀了煤球可以重新打,要是把咱佳寶栽著了咋辦?”
趙燕咄咄逼人,許志高也不敢再多說。
吃中飯時,許志遠覺得心里堵得慌,只吃了一點就回了房間。
他平躺在床上,想著佳寶踩煤球這件事的前因后果。覺得還是因為父母對佳寶疏于管教造成的。
爺爺奶奶領孫子,讓他吃飽穿暖就好,不僅不重視孩子的早期教育和管理,還溺愛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只會是非不清、對錯不明。
他本想找二哥再談談,告訴他孩子從小就得多教育,不能太溺愛!但一想到二嫂看二哥那眼神,又覺得說了也白說。
他暗自下決心,以后等有了孩子,盡可能自己帶,萬不能圖省事全交給父母。
國慶節放假,鄭曉紅回來了,她剛進院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歇斯底里地喊著:“我這不成了廢人了嗎?活著還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