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仰起頭,干脆利落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清亮的酒液滑入喉中,他的眼神依舊清澈如初。
這番話,如同在喧囂的宴席上注入了一股清泉。
不貪功,不飄忽,把耀眼的成績歸功于集體和領導,強調責任與謙遜的學習態度,最后穩穩落點于“老百姓”和腳下這片“土地”。
格局擺得方正,態度又懇切實在,連桌上那些見慣了大風大浪、早已修煉成精的官場老油條們,眼底都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贊許,暗自點頭。
張為民更是聽得通體舒泰,每一個毛孔都透著熨帖。
陳銘這話,既給他這個書記掙足了里子面子,把他推在功勞的前臺,又滴水不漏,把姿態放得極低,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他臉上笑意更深,紅光更盛。
史文斌局長也微微頷首,鏡片后的目光深邃了幾分。
他側過身,寬厚的手掌在陳銘肩上拍了拍,力道沉穩,眼里的欣賞幾乎要滿溢出來:
“陳銘同志,講得好!‘真把老百姓的難處放在心上’,這就是咱們一切工作的根。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帶著這顆心去京都,你的聲音,一定最響亮,也最能打動人心!”
酒過三巡,菜走五味,席間氣氛愈發熱絡,
空氣里的酒精分子似乎都活躍起來,催動著情緒。
主桌上,主管文教衛的劉副縣長正舉著酒杯,身體微微前傾,跟旁邊一位從省城來的醫療政策專家聊得起勁,紅光滿面,唾沫星子都帶著興奮勁兒。
然而,就在他揮動手臂比劃的某個瞬間,那張興奮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極其細微、快如閃電的僵硬。
他濃黑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被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中。
端著酒杯的左手下意識地、極其迅速地按向自己左胸上方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動作幅度很小,幾乎淹沒在他揮手的動作里。
同時,他那原本流暢洪亮的聲音似乎卡頓了一下,氣息也跟著微微一窒,像是被什么東西突然勒緊了脖子。
這細微到近乎錯覺的變化,在普通人眼中,不過是酒酣耳熱時一個不經意的停頓。
然而,卻像一粒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精準無比地落進了陳銘那雙沉靜如古井的眼底。
陳銘剛剛放下筷子,目光隔著圓桌中央那盆姹紫嫣紅的仿真牡丹花,無聲地落在劉副縣長略顯僵硬的左肩輪廓上。
他開口,聲音不高,平和得像山澗溪流,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劉副縣長耳中,也瞬間吸引了附近幾人的注意:
“劉縣長,您左肩胛骨縫那片,”
他手指在自己肩后位置虛點了一下,
“是不是像有根筋別著,還擰著勁兒?尤其晚上睡覺朝左邊翻身,或者早起抬胳膊夠高處東西的時候,酸脹得鉆心,有時還帶著點麻,像過電一樣,能麻到小指頭?”
熱鬧的談笑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剪刀剪斷。
整個主桌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劉副縣長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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