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迎著他的目光,眼神依舊平靜得像秋日的深潭,沒有得意,沒有嘲諷,甚至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只有一種純粹的醫者審視,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普通病人的狀況。
“感覺怎么樣?頭暈、惡心嗎?”他的聲音平和如常。
宋天陽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緊,最終只發出一個嘶啞的音節:“……渴。”
林小滿立刻遞上溫水。
宋天陽小口喝著水,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旁邊一直試圖降低存在感、此刻正偷偷舒了口氣的掛名院長李建齊。
李建齊感受到宋天陽的目光,立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
眼神里充滿了“鎮長您可算醒了”的慶幸,以及“這事兒可跟我沒關系啊”的急于撇清。
但當他的視線與宋天陽那帶著一絲遷怒和審視的眼神碰撞時,那笑容瞬間僵住,變得無比尷尬和心虛。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又都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移開,
最后,竟不約而同地、帶著難以喻的復雜與忌憚,再次落回到陳銘身上。
這個穿著舊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此刻在他們眼中,身影仿佛被無限拔高。
甚至,周身帶著某種光環。
他不僅醫術精湛,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更可怕的是他那份無論面對金錢誘惑、構陷陷阱還是此刻救治對手時,都始終如一的、磐石般的定力和坦蕩的胸懷!
這份氣度,這份格局,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寬廣;讓他們那些蠅營狗茍的算計,顯得如此不屑、如此的可笑和渺小。
陳銘卻仿佛沒察覺到這兩道復雜的目光,
他站起身,對驚魂未定的小劉和幾個辦事員交代醫囑:
“暫時脫離危險了。按時服藥,絕對臥床休息,情緒必須保持平穩,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飲食上注意要清淡,密切觀察血壓。有任何異常,立刻通知衛生院。”
他語氣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仿佛整個現場的最高權力者。
交代完畢,他對林小滿道:
“小滿,我們回義診現場。”
林小滿早已有眼色地收拾好急救箱,見說,轉身就跟著師父走。
“站住,姓陳的,你給我站住!”
一聲尖利刺耳的嘶吼,像根生銹的鋼針,猛地扎破了辦公室里劫后余生的那點平靜。
癱坐在地上的馬金鳳,像是被那碗救命的苦藥汁子給澆醒了魂,又像是被宋天陽醒來后那灰敗的眼神刺激了某根瘋狂的神經。
她猛地從地上彈起,披頭散發,臉上淚痕鼻涕糊得跟剛從豬食槽里拱過似的,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陳銘。
“就是你,姓陳的,就是你把我男人送進去的!”
她張牙舞爪地撲過來,目標明確,直指陳銘的面部,
“你個黑了心肝的,他招你惹你了,礙著你啥事了?你就往死里整他,你把他還給我。今天不把我男人放出來,你別想出這個門!”
變故陡生!
所有人都懵了。
剛剛還沉浸在宋鎮長脫險的松懈里,這潑婦怎么又炸毛了?
陳銘腳步頓住,回頭,眉頭微蹙,
看著張牙舞爪撲過來的馬金鳳,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甚至眸子底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他沒動,
打女人,除非萬不得已,不在他的選項里,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他更沒說話,
對這樣的潑婦,多說一個字,都是給她臉了。
他就這樣冷靜地站在那里,看著撲過來的馬金鳳,仿佛在看一個可憐的小丑。
但有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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