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啊?前頭鬧啥呢?”
“聽說有人抽過去了,挺嚇人!”
“唉,這大晚上的,可別出人命…”
“有大夫嗎?車上廣播喊半天了!”
“大夫?這年頭,真大夫能坐硬座?懸!”
“讓讓,快都讓讓,大夫來了!”列車長嗓子都喊啞了,用力撥開人群。
一些乘客還算配合地側身,
更多人則是木然地挪動一點,眼神空洞,仿佛眼前奔走的不是去救人,而是與他們無關的風景。
一道無形的、由冷漠和麻木構成的墻,橫亙在通往生命救援的路上。
陳銘面沉如水,目光直視前方,對周圍的議論和阻礙視若無睹。
他身形并不魁梧,卻有一種沉穩的力量,在擁擠的人流中堅定前行,步伐沒有絲毫紊亂。
周雨馨緊隨其后,小臉繃緊,努力護住自己的小藥包,眼神專注地追隨著陳銘的背影。
王思琪則跟在最后,職業本能讓她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快速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和人群反應。
擁擠的車廂、污濁的空氣、麻木的面孔……
這真實而殘酷的基層圖景,與她筆下要推廣的、光鮮亮麗的“東黃水模式”形成了強烈反差。
她下意識地舉起相機,對著這眾生相按下了快門。
“就在前面,9號車廂,硬座那邊,人太多了!”列車長指著前方,聲音帶著絕望。
九號硬座車廂的氣氛更加混亂不堪。
燈光慘白,映照著一張張驚惶、疲憊或麻木的臉。
人群圍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圈,中心地帶傳來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女人哭聲和一個男人語無倫次的哀求:
“爸,爸你醒醒!別嚇我啊爸!來人啊!救救我爸,求求你們了!”
空氣中混雜著汗味、泡面味、劣質煙草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酸腐氣息。
“讓開,醫生來了,快讓開,給大夫讓條路!”列車長用盡力氣大吼,拼命分開人群。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帶著遲疑和觀望,向兩側勉強退開一條狹窄的通道。
陳銘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人。
那是一位頭發花白、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舊中山裝的老人。
他躺在冰冷骯臟的地板上,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全身肌肉的痙攣和撞擊地板的悶響。
他雙眼緊閉,眼珠似乎在眼皮下劇烈地轉動,口角歪斜,不斷有帶著血絲的白沫涌出來,沿著腮邊流到脖頸和衣領上。
他牙關緊咬,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仿佛要把牙齒咬碎。
臉色是一種可怕的青灰色,呼吸微弱而急促,像是破舊的風箱在茍延殘喘,顯然已嚴重缺氧。
一個四十多歲、穿著沾滿油污工裝、滿臉淚痕和深深皺紋的男人跪在旁邊,
徒勞地試圖掰開老人的嘴,哭喊著:
“爸,爸你挺住啊!”
旁邊一個同樣滿臉淚水、穿著碎花棉襖的農村婦女,應該是老人的兒媳,抱著個嚇傻了、臉色蒼白的小男孩,癱坐在地,只會無助地哭泣。
地上,還有一小灘嘔吐物,散發出酸腐的氣味。
這場景,透著一股被生活碾壓后的絕望。
“癲癇大發作,持續狀態。”
陳銘心中瞬間做出判斷,而且是極其兇險的那種,隨時可能因窒息或腦損傷致命。
他一個箭步沖到老人身邊,毫不顧忌地上的污穢,單膝跪地,動作快如閃電,沉穩如山岳。
出診箱“啪”地一聲打開,里面整齊排列的三棱針、毫針、艾條、褐色小瓷瓶藥罐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冽而可靠的光澤。
“家屬,讓開!別碰他,別堵住他口鼻!”
陳銘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氣場,瞬間壓過了男人的哭喊,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那男人被這氣勢一懾,下意識地松開了手,絕望的眼神里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