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整,夕陽將東黃水鎮衛生院門前的積水潭熔成金湯。
暮色四合,遠處山巒起伏,天邊最后一抹霞光像一把金色的梳子,輕輕掠過醫院門口那塊斑駁的牌匾。
一輛黑色奧迪a6l撕開暮色,車輪碾過水洼時,濺起的珠簾在余暉中碎成萬點金星。
車身穩穩剎停在醫院門前,副駕駛位正對著大門。
這輛車沒有鳴笛,也沒有警車開道,但它一出現,整個醫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藥房小劉第一個反應過來,聲音帶著顫抖地喊出一句:
“臥槽,春a·00008!那是省政府的車!我聽當交警的表哥說的!”
不知不覺中,他手里剛抓起的一把枸杞,撒了一地。
張大媽手里的藥袋“啪嗒”落地,山楂丸在地磚上亂滾:
“哎喲媽呀!陳院長這是要進紫禁城當御醫啊?”
走廊上一片騷動,護士們從各個診室探頭張望。
當然少不了平時愛湊熱鬧的王主任,也從窗邊伸出了腦袋。
“媽呀,這不是省委常委級別的專車嗎?”
身旁的趙大夫一邊扒拉著眼鏡一邊嘀咕,
“我上次去市里開會,遠遠看到過一次。”
王主任坐不住了,煎餅果子咬了一口就扔在窗臺上,芝麻粒蹦進了趙大夫的眼里。
“看把他狂的,”他咬牙切齒,“剛升了副院長,又他媽上了省領導的車?”
趙大夫哆嗦著摸出手機,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鳴響:
“姐夫,省城來了輛00008的奧迪接陳銘!”
電話那頭傳來死寂的三秒,緊接著是瓷器爆裂的脆響。
“那是副省級的車!”宋天陽的嘶吼穿透電流,“你他媽給我把皮繃緊了!”
李建齊坐在辦公室里,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盯著樓下,手指死死摳著窗框。
他手中那張夜班表簌簌抖動——陳銘的名字被紅筆狠狠圈住,那是他心中的一種情緒。
“不可能……不就是扎了個針么,怎么還親自派車來接,這個時間點……”
他的嘴唇哆嗦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林小滿像只輕捷的雨燕從樓梯飛奔而下,馬尾辮一甩一甩的,煞是好看。
她懷中緊抱著一個牛皮紙袋,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湯頭歌訣》書頁還在簌簌顫動。
“師傅!師傅!”她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攔住陳銘,“你讓我準備的芒針三套用酒精棉裹著,毫針五組封在滅菌袋,脈枕拿艾草熏足兩刻鐘。”
她說得飛快,生怕漏掉哪一項。
“還有這個!”她踮腳將黃銅針匣塞進陳銘掌心,指尖掠過他掌紋時微微發顫,
“最底層……我放了幾塊陳皮糖,周省長要是嫌藥苦……”
“小機靈鬼。”陳銘笑著揉亂她的劉海,眼中滿是寵溺。
林小滿臉一紅,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嘴角卻藏不住笑意。
奧迪緩緩駛出院門,窗外的人群漸漸縮成黑點。
副駕駛上,李文韜擰開紫砂保溫杯,普洱的陳香在車廂彌漫開來。
“張為民倒是會識風向,直接給你壓了副科實職。”
陳銘望著后視鏡里逐漸遠去的衛生院,語氣平靜:
“破格信任,讓我覺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
李文韜笑了笑,拿出手機,劃開屏幕:
“你那小助理運營的微博賬號剛剛更新了一條動態,照片是你單膝跪在泥地里托著老農生滿凍瘡的腳挑刺。”
“標題叫什么?”
“‘衛生院長當修腳工?九萬點贊!’”
陳銘搖頭失笑:“這也太夸張了。”
李文韜抬眼凝視他,瞳仁里映著遠山殘陽:
“周省長看到這個,說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