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嫂到嘴邊的話立刻咽了回去,快速低下頭,假裝無事發生,拿起筷子卻半天沒夾菜,只是幾不可聞地輕輕嘆了口氣。
這小動作沒逃過沈桃桃的眼睛。她心里更疑惑了,但看二哥二嫂這架勢,顯然是不想在人前說。她暫時按下心思,打算晚點再問。
宴席散后,各自歸家。
沈家木屋里,沈父和何氏累了一天,早已歇下。
里間小炕上,沈二嫂鋪好被褥,卻坐在炕沿邊,看著蹲在地上悶頭收拾木工工具的沈小川,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道:“小川,剛才為啥不讓我跟桃桃說?你看大哥,現在管著窯場,工分掙得多,說話也有分量。你跟桃桃開個口,讓她也給你安排個管事的活兒,或者去周教頭那兒學打鐵也成啊,工分肯定少不了!”
沈小川動作一頓,頭埋得更低了,聲音悶悶的:“……我能當什么管事?窯場的火候我看不明白,打鐵更是掄不動那大錘。大哥那是真能耐,我……沒那個本事。桃桃現在不容易,軍城多少雙眼睛盯著她,我不能給她添麻煩,讓人說她任人唯親。”
“這怎么叫添麻煩呢!”沈二嫂急了,聲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又趕緊壓下去,“妹子過得好,拉拔自己親哥哥一把怎么了?天經地義,你看明天就要上梁分房子了。大哥的工分,肯定能自己分一套新房。我偷偷去看過新建的那些居民樓,一家一戶的,格局真好。三間屋呢,還有單獨的洗漱小間。可咱們呢?咱們的工分只夠跟爹娘擠在這一套房子里。”
她越說越委屈,眼圈都紅了:“爹娘住一間,咱們帶著娃住一間,剩下一間堆雜物……這跟以前擠草棚有多大區別?等以后……等我肚子里這個生下來,更是轉不開身。我怎么就不能要個寬敞點的房子了?我嫁給你,沒指望大富大貴,就圖個安穩寬敞,這有錯嗎?”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已經顯懷的小腹。
沈小川心里也憋悶得厲害,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你小點聲,別讓爹娘聽見。我不是不想……可……可我沒那本事掙不來高工分,能怪誰?難道真去求桃桃?我開不了這個口!”
“開不了口?你就眼看著咱們一家子一直擠著?我……我還不如春娘!她都能跟著你大哥住大房子!”沈二嫂氣得扭過身去,肩膀微微發抖,強忍著不哭出聲。
小夫妻倆的低語和壓抑的啜泣,顯得格外清晰又沉重。
與此同時,軍城官署那間最大的木屋里,燈火通明。
沈桃桃正伏在桌上,對著一本寫滿了密密麻麻名字和數字的工分賬冊,眉頭緊鎖,指尖蘸著墨水,飛快地核算著。
分房是大事,關系到每家每戶的切身利益,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眼睛還要不要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不由分說地抽走了她面前的賬本。
沈桃桃抬頭,看到謝云景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正站在桌邊,蹙眉看著她。
燭光下,他冷峻的側臉線條似乎柔和了些許。
“我也不想啊,”沈桃桃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嘆了口氣,“可最近記工分核對的都是阿鸝,她心思細,但畢竟……唉,我幾天沒親自過問,這賬就有些對不上了。今晚必須捋清楚,不然怎么跟大家伙兒交代?”
謝云景將賬本合上,放到一邊:“讓別人來做。”
“誰?”沈桃桃一愣,“現在哪有既識文斷字,又足夠細心,還得是十分熟悉軍城這些人頭的人?一時半會兒上哪找……”
“謝一。”謝云景打斷她,“現在就去。”
“現在?去干嘛?”沈桃桃更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