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阿鸝無法說完的故事:“我聽到那邊雪地里聲音不對,實在放心不下……”
    周瑩的聲音低沉而喑啞,“就悄悄找了過去,正好撞見群狼在撕扯人,阿鸝跌在旁邊的雪窩子里,人已經嚇暈了,我就……”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就把她背了回來,雪太深,她全身都濕了……”
    沈桃桃敏銳地發現她省去了最關鍵的部分,面對那地獄般的場景和一個嚇暈的姑娘,她一個瘦弱女子,是憑著什么從正處于瘋狂噬咬狀態的狼群口中,將這姑娘毫發無損地帶了回來。
    而且,還將兩人逃匿的痕跡悄無聲息地抹除,這本身,就已超越了常理。但那刻骨的恐懼彌漫在整間小屋里,誰也沒心思去追問這驚心動魄的細節。
    周寡婦爬過來抓住沈桃桃的手,臉上涕淚橫流:“宋三那些兄弟,就是熊奎他們,都在驛站橫行霸道慣了,要是知道……要是知道阿鸝……是因為她引來了狼……宋三才……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阿鸝,會活剮了她的。嗚嗚……”
    周瑩痛苦地閉上眼睛,默認了周寡婦的恐懼。那是無法承受的報復和虐殺。
    炕上的阿鸝蜷縮在被子里,那根刺入她喉嚨深處的恐懼尖刺,只會因為這場殘忍的自衛,而扎得更深。
    沈桃桃胸腔里翻涌著怒火,眼前反復交錯閃回著兩個畫面:宋三那被狼掏得稀爛的殘軀;阿鸝這被絕望摧殘得只剩下一息的軀殼。
    一灘污血,一縷幽魂!誰是豺狼?誰又是被逼向絕路的羔羊?
    “報復!”沈桃桃猛地甩開周寡婦的手,火氣“噌”地直沖腦瓜頂,她眼珠子瞪得溜圓,像兩團燒紅的炭火,“放他娘的羅圈屁,熊奎算個幾把毛,還他媽替人出頭?”
    她雙手叉腰,脖子梗著,胸脯劇烈起伏,對著空氣仿佛宋三就在眼前,破口大罵:
    “那姓宋的狗雜碎,他他媽就不是個人,是畜牲,是強奸犯,千刀萬剮都不解恨的玩意兒。擱老娘這兒提什么‘報復’,他那幫狗腿子還敢報復?法律饒他老娘手里的刀都不饒他。這號人渣雜種,就他媽得直接拖刑場上‘砰’一槍,槍斃。省得再禍害別人,還報復?我呸,報復他麻了隔壁。”
    沈桃桃氣得渾身發抖,抄起手邊的陶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片四濺,嚇了周寡婦一跳。
    “媽的,他熊奎又咋的,我就豁出去跟他干了,真當寧古塔的女人是面團捏的了,逼急了,阿鸝把狼群全喚來,先掏掉他們褲襠里的二兩肉,看他們還拿啥裝波一。”
    屋里的幾個女人被沈桃桃這股子不要命的狠勁嚇到,大氣不敢出。
    沈桃桃的聲音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阿鸝,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
    “剩下的事,”她一字一頓,清晰得如同宣誓,“我來處理。”
    沈桃桃不再看身后那幾張被淚水浸透的面孔,轉身推開了木門。
    門外風雪依舊呼嘯。
    謝云景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嵌入風雪的黑色磐石,就沉默地矗立在門外的陰影里。
    他肩頭已經落了一層薄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迎向沈桃桃那張蒼白又憤怒的臉龐。
    他根本沒走,或者說,他只走到了風雪能夠遮蔽身形的位置,就停住了。
    沈桃桃腳步頓了一頓。她知道自己的那點伎倆,根本擋不住他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
    也好。
    她走到謝云景面前,仰起頭望著他,將屋內的每一句哭訴,每一個血淋淋的細節……都復述了一遍。
    謝云景始終沉默地聽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冷硬得如同石刻,只有那濃密的睫毛偶爾輕輕顫動一下,昭示著他的內心絕非毫無波瀾。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寒風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著旋兒從兩人腳邊刮過。
    沈桃桃凝視著他的眼睛:“我不會把阿鸝交給熊奎!”
    謝云景看著眼前這個身形單薄的少女,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燃燒的鋒芒。
    許久,他才緩緩地點了一下頭,沉冷的聲音,帶著千鈞的鄭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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