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壓抑的暗流在小-->>屋中無聲涌動。
    陸夫人的聲音焦灼:“阿鸝,阿鸝醒醒,是我,陸嫂子。”
    她一邊快速解開阿鸝的襖子散熱,一邊習慣性地去搭她的腕脈。
    借著陸夫人檢查的姿勢,沈桃桃的目光也落在了阿鸝露在外的雙手上。
    那雙手,十指纖細,本該是一雙捻起蘭花指,唱念做打的手。
    但此刻,那指尖有好幾處都崩裂開了,指甲縫里還殘留著已經凝固的深褐色血漬,仿佛經歷過極其劇烈的抓撓。
    陸夫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阿鸝雙手的傷痕,眉頭皺得更緊:“這是怎么弄的?風寒……怎會抓出這樣的傷?”
    她翻開阿鸝的眼瞼查看,又側耳貼近她的胸口聽呼吸音。
    阿鸝迷迷糊糊間似乎對別人靠近有所反應,身體猛地又是一陣劇烈抽動,雙手無意識地朝空中亂抓。
    “啊……滾開……別過來……”破碎的字眼從她燒得干裂的唇間漏出,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陸夫人面色凝重地直起身:“情況不太好。風寒倒還是其次,驚嚇過度,五內紊亂,心神潰散。這種病癥極為兇險,若不得疏解,恐成痼疾……甚至……性命堪憂。”
    她語氣嚴峻,“我醫術淺薄,需得請我家那口子過來仔細診治施針才行。”
    沈桃桃的心已經完全沉入谷底。
    那雙帶著血絲劈裂的指尖,那句“滾開……別過來”的驚恐囈語,再清晰不過的將她心底那個最可怕的猜測,串聯了起來。
    剛剛她看到宋三尸體時,就注意到他的胸膛上那片被狼爪抓過的皮肉上,除了齒痕,還有一些細長的不規則的抓撓痕跡。
    那痕跡很小,仿佛是女子在反抗中留下的印記。
    “我去喊我家那口子。”陸夫人說著就要轉身沖出去,情勢危急半分耽擱不得。
    “等等,”沈桃桃突然開口,聲音里是強自壓抑的冷硬。
    她吸了口氣,“謝爺……外面風太大了,我這身上……像是著了點涼氣,有點發冷。”
    她轉向一旁始終沉默,卻將所有微瀾都納入眼底的謝云景,聲音刻意放軟了些,“謝爺,勞煩您……幫我去趟我家,取件厚棉襖。”
    這請求來得突兀又刻意。
    謝云景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沈桃桃一眼。
    他薄唇緊抿,沒有立刻應聲,那沉默里蘊含的不贊同幾乎壓得沈桃桃喘不過氣。他能猜到她試圖掩蓋什么。
    “謝云景?”沈桃桃被他看得心頭發虛,卻梗著脖子又催促了一聲,眼神里帶上了一絲懇求,“外面風真的大,吹得骨頭縫里都冷。”
    靜默了幾息。
    “好。”謝云景最終開口,只冷冷地說了一個字。
    他的目光在瑟瑟發抖的周寡婦,低頭死死擰著布巾的周瑩,以及炕上燒得神志不清的阿鸝臉上極快地掠過,不再看沈桃桃,利落地轉身,推門消失在了外面的風雪中。
    聽著那踏雪的聲音遠去,沈桃桃緊繃的神經才略略松弛了一絲。
    她知道自己支開謝云景的把戲太拙劣,他定然起疑,但也顧不得了。
    屋內只剩下她們四個女人。
    沈桃桃的目光越過燒得渾渾噩噩的阿鸝,直直地刺向低著頭的周瑩,“阿鸝的衣裳和鞋,怎么會沾了雪水,濕得那么透?”
    周寡婦剛剛報信時,外面風雪也不小,都沒讓一個人從頭到腳都濕透,阿鸝的狀態更像是長時間浸在積雪中。
    周瑩手里的濕布巾“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像是被這句話刺中了,那低垂著掩藏一切的眼神終于抬起,霍然看向沈桃桃。
    眼底有被窺破秘密的驚惶,她看了一眼身邊驚恐的幾乎要縮進角落的周寡婦,又死死盯住沈桃桃那張寫滿“我知道”的臉,歪著頭捂住嘴,像是在吞咽巨大的苦楚。
    “她……沒有去哪。”周瑩的聲音極其艱難,“她今天早上……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們…去北山那邊……下套子……想抓只山兔,不小心……”
    她頓住了,仿佛找不到合適的詞,又像是回憶起了極其恐怖的場景,“不小心……踩塌了雪窩子……陷進去了……雪很深,費了好大勁才爬出來……”
    這解釋乍聽合理,但細想漏洞百出。
    北山下套子,那離宋三出事的野狼谷不遠,這時間點簡直精準地撞上了。
    沈桃桃沒有說話。
    她沒有問阿鸝為什么大清早跑去和周瑩一起下套子,也沒追問周瑩為何突然變得愿意解釋。
    她就那么安靜地站著,深深地看著周瑩那雙交織著疲憊和掙扎的眼睛。
    她目光平直地望向周瑩,半晌才緩緩地開口,聲音很輕卻有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越過所有的隱瞞,直抵那些被鮮血覆蓋的真相:
    “周瑩姐,我不是衙門里的捕快。也不是來揪出一個‘殺人兇手’送去砍頭的。”
    她的話語頓了一頓,視線落回到阿鸝的身上,那姑娘眼角的淚水滑落進烏黑的鬢發里。
    “我來,是因為我看到了宋三的尸體。”沈桃桃的聲音低緩,“看到了地上掙扎的拖痕。”
    她抬起視線,目光如沉靜的井水,沒有任何波紋,“我想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或許還能……補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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