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謝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來,紛紛朝著沈桃桃和謝云景的方向跪下磕頭。
    他們拿不出金銀珠寶,只能獻上自己僅有的、最珍貴的東西:一把珍藏許久舍不得吃的炒黃豆,一塊磨得光滑的護身石,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漂亮鳥羽……粗糙的、-->>帶著體溫的謝意,沉甸甸地堆在沈桃桃腳邊。
    沈桃桃鼻子發酸,剛想彎腰扶起離得最近的一個老婆婆,一個略顯遲疑、帶著點怯懦的女聲響起:
    “沈……沈姑娘……”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
    一個穿著單薄舊襖、卻難掩艷麗姿容的女人,牽著一個同樣瘦小、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上前。
    女人手里緊緊攥著一條繡工極其精致的帕子,帕角一朵紅梅栩栩如生,在這苦寒之地里絕對是精致的物件兒。
    “沈姑娘……”春娘的聲音帶著顫,臉頰凍得發青,卻努力擠出一個卑微的笑,“我……我想問問……能不能……用這個……換您那個盤火炕的法子?”
    她將帕子往前遞了遞,眼神里滿是祈求,“我和妞妞……夜里實在……實在熬不住了……”她身邊的小女孩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小臉凍得發紫,嘴唇烏青。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剛才還充滿感激和喜悅的空氣,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寒冰。
    陸夫人悄悄告訴沈桃桃:“女人叫春娘,聽說是個尚書的小妾,流放的路上,尚書一家死絕了,就剩春娘和女兒,家里沒個男人,在這冰窩子想活下去,只能……只能……出賣身體……”
    “呸!騷貨。”有人低聲唾罵。
    “晦氣,離遠點。”有人嫌惡地后退。
    “靠賣肉換糧的臟東西,也配來求沈姑娘?”鄙夷的目光如同針尖,密密麻麻扎在春娘身上。
    春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攥著帕子的手抖得厲害,嘴唇囁嚅著,眼里迅速蒙上一層絕望的水光。
    “對……對不起……沈姑娘……我……我這就走……給您添麻煩了……”她倉皇地彎腰道歉,拉著女兒轉身就想逃開這令人窒息的羞辱。
    “等等!”
    沈桃桃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竊竊私語。她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春娘布滿凍瘡的手腕。
    春娘渾身一僵,愕然回頭。
    沈桃桃看著她,目光清澈坦蕩,沒有絲毫鄙夷,只有一種沉甸甸的的近乎悲憫的理解。“不是你的錯,”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是這世道吃人。”
    春娘徹底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沈桃桃,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你能在這鬼地方,”沈桃桃的聲音提高了幾分,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帶著有色眼鏡的人,“靠自己,養活自己和女兒,沒餓死,沒凍死,沒被逼瘋……”她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你很了不起。”
    春娘的瞳孔猛地收縮,不是唾棄,不是驅趕,是……夸她了不起。一股巨大的、從未有過的酸楚和委屈猛地沖上鼻尖,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決堤而出。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卻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帕子收好,”沈桃桃將她遞過來的帕子輕輕推回去,塞進她冰冷的手心,“火炕,我教你盤。”
    她轉頭,朝著人群里喊道:“大哥,沈大山。”
    正幫著扛糧食的沈大山聞聲跑過來:“咋了小妹?”
    “帶上家伙兒事,”沈桃桃指著春娘那間木屋,“去幫春娘盤個火炕,要盤得暖和,結實,不漏煙。”
    沈大山是個憨厚人,二話不說,抹了把汗就應道:“成,包在哥身上。”他扛起鐵鍬和泥抹子,招呼了幾個相熟的漢子:“哥幾個,搭把手。”
    春娘看著沈桃桃,又看看扛著工具走向她家的沈大山一行人,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砸在雪地上。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堵得厲害,最終只是朝著沈桃桃,深深地、深深地彎下了腰。
    窯火味兒混著草泥的土腥氣,在春娘的木屋里彌漫開。
    沈大山領著幾個漢子吭哧吭哧地刨著地上的凍土塊,汗珠子順著他粗糲的下巴頦往下淌,砸在夯實的泥地上,洇開深色的圓點。
    “這邊口子挖大點兒……對,對嘍。”沈大山抹了把額頭上的泥汗,指揮著同伴下石板,“煙道要順,要不憋著煤煙子,能把人悶在炕上見閻王。”
    他轉過身,對著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喘的春娘,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和了些,“這口子對著燒火門……燒的時候留道縫兒,透點氣……悶不死的煙才暖和,記住了哈。”
    春娘抱著蜷在膝頭、已經凍得打瞌睡的小女兒妞妞,連忙點頭,眼角瞥見沈大山那雙沾滿了黑泥、粗糙得像老樹皮一樣的大手在灶膛口比劃,指甲縫里都嵌著泥。
    她鼻尖一酸,沈家人給她的善意,比她過往人生全部加起來的都多。她鼓足勇氣站起身,拿起墻角破瓦罐里好不容易存下的半瓢水。
    “大……大山哥,”聲音細細的,帶著點怯生生的試探,“喝……喝口水吧?”她捧著水瓢遞過去,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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