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捅破了李立鋒包裹在心頭的厚重盔甲。
他猝然抬起眼,望向關柏。
那眼神里沒有惱怒,卻有幾分被逼到角落的焦躁,幾分孩子賭氣般的執拗,也混雜著一絲試探——他想看看關柏的底線在哪里,想逼關柏再拿出點什么,哪怕是多解釋幾句困難也好。
李立鋒索性也拿出了自己久經沙場練就的反擊手段,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帶著針尖對麥芒的銳利,用同樣的平靜,甚至帶點挑釁意味的語氣,反將一軍,把那個沉重的球狠狠踢了回去:
“如果——”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
這句話出口,辦公室里仿佛連掛鐘的滴答聲都停滯了一瞬。
空氣凝固了。
關柏臉上的笑容,不僅沒有因為這強勢的拒絕而消失,反而像陽光下融化的糖霜,更加清晰地舒展開來,嘴角向上勾勒出一個更大的弧度。
他甚至不慌不忙地用食指關節輕輕叩了兩下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與李立鋒緊繃的身軀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慢悠悠地開口,像拉家常,但每一個字都如同在冰水里淬過,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和直指核心的尖銳:“哦……李書記說不同意啊?”
他故意頓了頓,似乎在給這句回應在對方腦海里回響留足時間。“行,那我明白了。”
關柏拿起桌上那份報告,像托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又像是端著一個隨時會傾灑的燙手山芋,煞有介事地再次端詳了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李立鋒,語氣變得格外平淡,甚至帶著一絲無奈,但那字里行間隱藏的軟刀子卻足以致命:
“那我回去見了江昭寧同志,”他刻意強調了名字,“還有東山縣那些三天兩頭跑到市里來反映情況、眼巴巴盼著朗朗乾坤的干部和老百姓,就只能如實轉達了。”
他拖長了聲調,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子彈,準備呼嘯而出:“我就對他們說——同志們,你們的報告李書記看過了。”
“他思前想后,反復權衡,最終決定……”
關柏刻意又停頓了一下,營造出最大的壓迫感,然后才清晰無比地、幾乎是模仿著李立鋒的語氣說道:“——不支持你們東山縣的反腐工作。”
這幾個字如同冰雹砸落,辦公室里溫度驟降。
不等李立鋒有所反應,關柏繼續用那不急不緩、甚至透著一絲無辜的腔調補充道。
他攤開雙手,像是被迫陳述一個客觀事實:“為什么呢?”
“我想,李書記大概是認為,東山縣現在的局面挺好的!”
“雖然那些舉報信雪花片似的飛來,說什么豆腐渣工程、村干部截留扶貧款、項目招投標明碼標價……但這些在李書記的洞察之下,想必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
他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或許在李書記看來,腐敗,它正是推動經濟發展的‘潤滑劑’嘛!”
“‘潤滑劑’?你說什么‘潤滑劑’?”李立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血氣猛沖上頭。
“東山現在的腐敗狀態挺好的呀,能讓工程快點上馬,項目快點落地啊——否則,不先把項目搞起來,那些官員怎么有機會貪污受賄呢?”
“畢竟,把水攪得太清了,魚不就都嚇跑了嗎?經濟發展也受阻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