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要帶笑,走路要帶風,就當……今晚的月亮,和平常沒什么不同。”
最后一句,帶著一種刻骨的強調和無法說的冷酷指令——抹掉一切的痕跡,回歸“正常”。
那“平靜”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謊。
吳天放的心尖再次因這冷冽的提醒顫抖了一下,但旋即被更強烈的服從意識壓制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剛剛獲得的鎮定、那份重燃的效忠火焰,強行壓進心底最深處,用一層厚厚的、“平常”的偽裝覆蓋嚴實。
“是!劉縣長!我明白!請您放心!”他的聲音努力調整到最平穩、最自然的調子上,甚至擠出一個訓練有素的、帶著幾分憨厚的微笑。
說完,他不再有絲毫遲疑,幾乎是踮著腳尖,屏住呼吸。
拉開了那道厚重的、隔斷兩個世界的橡木門,動作輕得像是在觸碰一片羽毛。
門無聲地打開,走廊微冷而空曠的空氣瞬間涌入。
吳天放最后謙卑地躬了躬身,然后迅速、卻又異常謹慎地帶上了門。
“咔噠……”
鎖舌輕輕嚙合的聲音,輕微而清晰,如同一柄無形的冰刃落下,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割裂了某種關聯。
也徹底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門徹底合攏的瞬間,辦公室內殘存的燈光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只剩下劉世廷一人,被包裹在巨大辦公桌、沉重真皮座椅、空曠四壁和無邊黑暗構成的空間中心。
他維持著垂頭看文件的姿勢,一動不動。
時間在凝固的空氣中緩慢爬行。
墻上電子鐘的秒針,發出輕微的、令人心浮氣躁的“咔噠”聲。
每一次聲響,都像一粒冰冷的石子,投入他看似平靜的心湖——那湖面之下,早已是暗流洶涌、熔巖奔突。
他眼前那攤丑陋的墨跡,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得更深、更大了,邊緣向外暈染開一小片毛絨絨的污漬,如同一個小小的、不斷擴散的癌變組織。
這污濁的印記,像一面扭曲的鏡子,映照著他內心深處的恐懼、焦慮和那從未真正褪去的、跗骨之蛆般的罪惡感。
剛才面對吳天放時那如山岳般不可動搖的鎮定、那算無遺策的從容、那掌控一切的威嚴……這一切光鮮的表皮,都隨著門的關閉,如同舞臺的幕布轟然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下的真實焦灼。
吳天放被安撫住了?暫時是的。
但那不過是點燃了一根虛假的“鎮定引信”,延緩了爆點。
那被恐懼驅使的棋子,一旦在壓力下再次崩潰,很可能就是第一個爆炸的火藥桶!
自己剛才精心編織的每一個“必須”和“從容”,每一句訓誡和安撫,每一個關于“時間窗口”和“王海峰不敢”的論斷,都如同在高空走鋼絲的雜技演員腳下的繩索,繃緊到極限!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用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墻上的石英鐘秒針,此刻成了這寂靜宇宙里唯一的聲音來源。
“咔…噠…咔…噠…”
每一聲,都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不再是時間的流逝,而是某種無形的倒計時齒輪,冰冷、精確地嚙合著劉世廷繃緊如弦的神經。
那份被墨跡污損的文件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像一個無法愈合的丑陋瘡口,無聲地嘲笑著他方才那番精妙絕倫的表演。
劉世廷疲憊地、甚至是有些頹然地靠進椅背,昂貴的皮質座椅發出了輕微的呻吟,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
剛才那番話……那番滴水不漏、氣勢如虹、將吳天放徹底收服的訓誡與部署……
半是凝聚著真知灼見的老辣經驗。
穩住吳天放這枚關鍵卻又易碎的棋子,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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