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峰同志我知道,他在現職崗位上時間長,資歷確實完全夠格。”
“按照省里和市里的干部職級晉升政策精神,對照那些明確的條款規定看,他確實算是比較符合條件的對象之一。”
“我這邊,會盡快提前跟相關的業務對口部門通氣,讓他們能及時、準確地了解到王海峰同志確切的個人意愿和他工作的實際情況。”
在官場上,“通氣”絕對是一門高深莫測的藝術。
它意味著什么?
它意味著,內部協商機制的啟動。
意味著潛在阻力的事先摸排與化解。
意味著領導意志的非正式傳達。
一句“關部長讓我來跟你們通個氣”,分量等同于啟動正式常規程序的鑰匙。
關柏無須拍桌子說“這事必須給我辦了”。
其身后的權威和對業務部門的影響力就自然會讓相關部門的負責人繃緊神經,優先處理王海峰的職級問題。
并且“深刻領會”其中的重要性與高層意圖。
常務副部長個人影響力的介入,就是解決此類問題的核動力引擎。
“舊人”安置預案,這個在這場人事風暴中需要率先解決的、關鍵障礙之一的方案,僅僅在短暫的語交鋒中,便完成了——從提出訴求,到理由支撐,再到權力介入,最終達成默契共識!
效率之高,顯示出這兩位都是深諳權力運行規則的老手。
然而,辦公室里沉重的空氣絲毫沒有因為達成這個階段性共識而變得輕松。
相反,那短暫的默契之后,一種更深沉、更緊迫的壓力如同濃霧般彌漫開來。
在江昭寧看來,真正的難關,顯然不在于“通氣”安置“舊人”,那還是走常規程序。
而在于如何以超常規的速度,為“新人”掃清障礙。
“不,關部長,這事等不得常規路數了,必須特事特辦!”江昭寧的聲音像是繃緊的弓弦,急促而銳利,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打破了辦公室原有的沉悶。
關柏沒有立刻答話。
他抬起眼,平靜地投向江昭寧那張寫滿急切的臉。
關柏其人在組織系統浸淫多年,從最基層的組織干事一步步摸爬滾打上來,最講究的就是“規矩”二字。
他臉龐清瘦,輪廓分明,眼神平靜如潭水,極少有大的波瀾,仿佛任何驚濤駭浪到了他這里,都會被納入這口深潭之中消解于無形。
他只是習慣性地用拇指和中指捻了捻桌上的紅藍鉛筆,那是他思考時的微小動作。
“關部長,東山的情況您比我更門兒清!”
“那地方,病了多少年了?說是‘積弊已深’都算輕描淡寫!”
“簡直像個膿瘡,捂在蓋子底下,外面看著像是好了點,實際里頭爛得流膿淌血!”
江昭寧見關柏不語,語速愈發急促,每一個字都像從滾燙的喉嚨里迸出來的火星子,燙得空氣都滋滋作響。
江昭寧的身體猛地向前傾去,手肘“咚”地一聲壓在辦公桌上,震得那盞青瓷茶杯蓋輕輕作響。
他的眼睛緊盯著關柏,瞳孔里像燃著兩簇火:“沉疴泛起啊!”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沉痛的力量。
“這些年積壓的膿瘡,蓋子一揭開,腐臭沖天!”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急促地敲擊著,每個字都像錘子砸下。“城投公司的蔣文光一查,光名下的房產就有二十八套,他老婆的奢侈品手表能擺滿一柜臺。”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關柏的眉頭微微蹙起,但沒有打斷。
“林業局、交通局領導的腐敗案子,哪個不是要命的案子?”
“……牽一發而動全身!”
江昭寧的語速越來越快,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現在的東山,就是個大火藥桶!”
“您知道下面縣里老百姓怎么說嗎?”
“他們說,查一個股級干部,能牽出科局級;查一個科局級,能牽出處級。”
“這網再織下去,就要織到天上去了!”
“反腐敗?”江昭寧的聲音陡然提高,“那已經不是箭在弦上,而是引信已經滋啦啦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