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建工程師手中的卷尺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在斑駁的柱礎、朽壞的梁枋間反復丈量。
每一次拉伸、收縮都發出冰冷的金屬摩擦聲,在空寂的殿堂里清晰回響。
助手在旁飛快記錄,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竟成了這空間里唯一的活力。
林方政站在西配殿那幾根承重柱前,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潮濕腐朽的氣息混合著陳年香火味,頑固地鉆進鼻腔。
工程師半跪在地上,粗糙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精準,用力摳挖著一根主柱的底部。
“嗤啦——”
一大塊表面尚算完整、內里卻早已糟朽不堪的木屑應聲剝落,像一塊潰爛的腐肉,無聲地掉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
木屑內部結構松散,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被億萬細針蛀蝕過的孔洞,那是白蟻肆虐后留下的死亡印記。
工程師攤開手掌,掌心躺著那塊朽木,指尖沾滿了深褐色的粉末,他湊近聞了聞,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他忍不住抬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行家特有的憂慮,對身旁沉默的林方政說:“林局,這程度……真不是嚇唬人。”
“您看這糟的,”他用指尖捻著那粉末,“從里往外爛透了,就跟被掏空了芯的蘿卜一樣。”
“光是在外面糊層泥、包層皮,做做表面加固,怕是頂不住。”
“這柱子吃著重呢,萬一哪天……不堪設想啊。”
林方政沒有立刻回應。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凝。
他沒有回頭,只是緩緩伸出了右手,指關節彎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叩擊在那根柱體更深處的位置。
“咚…咚…咚…”
沉悶而空洞的回響,如同敲擊在一個巨大的、腐朽的棺木上,聲音在寂靜的配殿里擴散開,帶著令人心悸的余韻。
這聲音比任何語都更具說服力,它穿透了表面的木質,直指核心的腐朽。
林方政的眼神銳利如探針,仿佛能透過那斑駁的油漆和蟲蛀的表皮,看到內部支撐結構的徹底崩壞。
“根系已朽。”他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釘楔入木頭,“表皮修補是自欺欺人。”
“必須挖開根基,徹底換新柱。”
“把爛根子都刨出來,換上結實的。”
工程師用力點頭,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是的,林局,您說得對。”
“這種情況,吳教授在出發前就預料到了,他反復叮囑過。”
“腹案我們都有,圖紙也備著。”
“替換用的同規格老料子,也提前聯系好了供應商,是深山老林里拆下來的老房梁,年份夠,質地硬,防腐處理也到位,就是……”
他頓了頓,搓了搓沾滿木屑的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就是這成本,它實在壓不下來啊。”
“追加多少?”林方政的心微微一凜,目光如電般射向他。
工程師伸出一根手指,又加了一根,聲音更低:“得追加……十萬。”
“林局,這真不是虛報。”
“那同型號的老料子,現在市面上稀缺得很,價格翻著跟頭漲。”
“再加上挖開根基、安全支護、更換新柱,這人工費比常規維修翻倍都不止,而且都是技術活兒,慢工出細活,急不得。”
“十萬元,已經是摳著算了,還得保證不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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