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璟倏地笑了。
沒問緣由,也沒問細節,傾身過去,抓住陸未吟露出紗布的一小截指尖。
“那這么說起來,你欠我兩條命了。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受傷,不許涉險,更不許死!”
“就算你是妖邪,也給我好好活著。大雍朝皇次子軒轅璟,特許陸未吟,在他面前放肆作妖。”
他望著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喑啞,一字一句,誓般鄭重其事,強勢的撞開陸未吟心房上最后一道門。
陽光在這一刻照進心里,驅散盤桓在此的最后一絲陰霾。
陸未吟指尖微顫,眸間光華盈動,漾開淺笑,“躺在碎石灘的時候,夜很黑,風很大,我還挺害怕的。”
軒轅璟深深汲氣,故作輕松,“陸小姐神勇無雙,膽大包天,居然也會害怕?”
她怕,他又何嘗不是?
那一身的傷,一身的血,想將人抱起來,都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
怕她疼!
指尖動了動,不自覺探向他的掌心,陸未吟視線不偏不移,笑意越來越深,“是啊,害怕就這么死了,阿臨就再也沒機會知道我的心意了。”
思緒回到那天的碎石灘。
靠著采香的毒針,她終于殺了巴那爾,自己也力竭倒地。
意識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反復幾次,天黑了,身體隨著天寒失血而變得冰冷,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這條重生路大抵是走到頭了。
也是,她想做的事,好像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雪災結束,南州不會再有十萬凍骨,太子犯了錯,昭王揚了名。
裴肅已經開始關注胡地的動向,此次胡人入境,必會引起波瀾,為朝廷示警,縱是起戰,大雍也不會毫無防備。
母親嫁了真心愛護她的人,蕭家兄妹幾個破劫得福,老太君會好好安享晚年,就連陸家的仇,也順帶著報了一些。
拉上個巴那爾,好像死了也不虧。
唯一遺憾的,只有軒轅璟。
聽說人死之前,那口放不下的氣會凝出一盞走馬燈,此生的未之語、未竟之事,皆會有所顯現。
而她那天見到的走馬燈上,畫的全是他的樣子,前世的,今生的……
陸未吟覺得老天著實待她不薄,原以為會帶去地下的心意,沒想到又有了宣之于口的機會。
世事無常,她不想再留遺憾。
軒轅璟呼吸猛滯。
瞳孔縮緊,如寒潭破冰,映著天光倏地亮了一瞬,又迅速暗涌成更深的漩渦。
其實那天晚上,他隱約聽到她喚阿臨。
只是鼓石灘的風太大,心又太焦急,便以為是幻聽……
沉冷多年的心腸,在這一刻,被她一聲“阿臨”燒得滾燙。
軒轅璟聲音微顫,“所以,你現在辨清了?”
到底是亂局中的錯覺,還是掩在亂局之下瀾起不可平的真心?
陸未吟眸光微閃,不答反問,“你呢,可辨清了?”
軒轅璟胸口起伏,又硬生生壓住翻涌的心緒,極輕的“呵”了一聲,“除了你,本王可從來沒探過別人的窗。”
午后的陽光愈發耀目,細塵在光柱中浮沉,像被誰揚了一把金粉。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輕輕一碰,無聲道出那些未盡、也不必盡的心意。
陸未吟含笑垂眸,軒轅璟轉頭望向窗外,終于放棄去壓那自行上揚的嘴角。
真心不必語,你我皆知曉!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