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婦人,正是此次春闈主考官、禮部右侍郎王希孟的夫人。
她一見周皇,便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哭著爬上前來,對著周皇連連叩首,聲音凄厲:
“陛下!您要為臣妾的夫君,做主啊!”
“我夫君,為國操勞,主持春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日……今日卻被那奸臣林昭,巧令色,顛倒黑白,當著天下士子的面,不僅奪了官職,還要抄家下獄,流放北境!”
她抬起那張淚流滿面的臉,眼神中滿是悲哀:“求求陛下高抬貴手。”
“饒過我那夫君一條性命吧,實在不行,實在不行便革了他的職,讓他告老還鄉吧!”
“我那夫君身體不好,若是真的流放,他活不下去啊!”
“是啊陛下!”另一名侯爵夫人也哭訴道,“那林昭,不過一介武夫,仗著陛下您的恩寵,便在貢院內為所欲為!”
“他說誰有罪,誰便有罪!他說誰的文章是狗屁不如,便真的是狗屁不如!”
“他眼中還有王法嗎?!”
“臣妾那孩兒,自幼苦讀,十年寒窗,就盼著能金榜題名,為國效力!”
“今日卻被林昭三兩語奪了功名!冤枉啊!”又一位國公夫人說道。
哭聲,哀嚎聲,控訴聲此起彼伏,聽的周皇眉頭直跳。
漸漸的,周皇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都說完了嗎?”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眾多命婦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哭聲也都下意識的小了幾分。
“說完了,就都退下吧。”
“陛下……”
“退下!”周皇怒喝。
眾命婦被嚇得渾身一顫,不敢再多,只能在宮女的攙扶下,一步三回頭的退了下去。
殿內終于安靜了下來。
“皇帝,”太后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轉動著手中的念珠,聲音冰冷,“你今日,做的太過火了。”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極為失望。
“你今日在貢院,打的不是那幾個孩子的臉!”
“你打的,是國公的臉!是國丈的臉!是這滿朝文武,跟你父皇一同打下這江山的肱股之臣的臉!”
“今日被你從科舉除名的那些孩子,他們的母親,昨日還在哀家的宮里,陪哀家說話解悶。他們的父親,每日都在朝堂之上,為你分憂解難。”
“你寒了他們的心,日后又有誰會真正去體貼你?!”
“靠那個姓林的毛頭小子嗎?!”
“他一個人就能維持這朝堂的運轉嗎?!”
“就算他們真的有錯,你私下敲打一番也就是了,何必當著天下士子的面,將他們的臉面,連同朝廷的臉面,一并踩在腳下?!”
刑部尚書章庭玉,也在此刻出聲道:“陛下,太后說的不錯。”
“林昭此舉,雖肅清了科場,可也是黨同伐異,排除異己之舉。”
“他今日能用這種手段對付這些世家子弟,明日,就能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朝中的文武百官!”
“我知道陛下您借著他制衡秦黨,可您有沒有想過,如此恩寵,日后秦黨真的下去,上來的這個林黨,陛下您又該如何處理?”
周皇聽著二人所,并沒有急著回答。
他轉過頭,看了眼慈寧宮的燈火,語氣頗為疲憊。
“母后,舅舅。”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
“但你們,都忘了一件事。”
他轉過身,那雙在火光映照下,顯得無比明亮的龍目,靜靜地看著他們。
“朕……”
“乃是大周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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