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蒙面人眼里的光卻越來越亮,仿佛每挨一下打,都有什么東西在他身體里蘇醒——這場明知必敗的打斗,對他而,竟像是場珍貴的修行。
寒風卷著冰碴子撞在巷壁上,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而余剛的眼球布滿血絲,像兩團燒紅的炭,蒙面人一口一個的“軟腳蝦”像根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天靈蓋上。
讓他胸腔里的怒火“轟”地炸開,連帶著剛才被糾纏的煩躁,一并化作要撕碎對方的狠勁。
“你想看我真本事是吧?好!”他的吼聲震得頭頂的路燈都晃了晃,唾沫星子混著白汽噴在冰冷的空氣里,“就讓你見識見識,死了可別怨我!”
“嘿嘿,放馬過來吧軟腳蝦。”蒙面人依舊是那副欠揍的調調,甚至故意挺了挺胸,仿佛在說“有本事沖這來”。
保暖內衣的面罩被風吹得貼在臉上,露出的眼睛里閃著幽幽的藍光。
“虎嘯拳!”
余剛猛地沉腰,雙腿如鐵柱般砸進結霜的地面,“咔嚓”一聲,冰面應聲裂開蛛網般的細紋。
他的脊背微微弓起,像蓄勢待發的猛虎,右臂的肌肉驟然賁張,青筋像蚯蚓般爬滿小臂,連襯衫的袖口都被撐得緊繃。
“喝!”
一聲暴喝里,拳頭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轟出。
拳風掃過,巷子里的碎雪被卷得漫天飛舞,竟真有隱隱的虎嘯聲跟著回蕩,低沉而兇悍,仿佛有頭無形的猛虎從他拳頭上躍出,張開了血盆大口。
蒙面人瞳孔驟縮,剛才還帶著戲謔的眼神瞬間凝重。
他沒再硬扛,雙臂交叉成十字,死死護在胸前,同時眼中藍光暴漲——那是“靈視”發動到極致的征兆,余剛拳頭的軌跡、力道的重心,在他視野里都化作流動的光影。
“轟!”
兩團力量狠狠撞在一起。
余剛的拳頭結結實實砸在蒙面人交叉的小臂上,發出悶雷般的巨響。
蒙面人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來,胳膊像要被生生砸斷,骨頭縫里傳來鉆心的疼。
他整個人像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上,雙腳離地,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咚”地摔在幾米外的垃圾堆上,壓得空酒瓶碎了一地。
“咳咳……”蒙面人咳出一口血沫,混著保暖內衣的布料粘在嘴角。
余剛甩了甩發麻的拳頭,指節上還殘留著擊中硬物的觸感——這小子居然真擋下來了?
但他沒時間細想,乘勝追擊的念頭占了上風,大步流星地追過去,拳頭再次揚起:“再吃我一拳!”
可等他沖到垃圾堆前,卻猛地頓住了腳。
巷口空蕩蕩的,只有被風吹起的塑料袋在打轉。
剛才還躺在地上的蒙面人,早已沒了蹤影,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拖行的血痕,蜿蜒著拐出巷子,很快被寒風掩蓋。
“逃了?”余剛愣了愣,隨即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呸,垃圾!”
他的拳頭還在微微發顫,心里憋著股沒發泄完的火,卻也懶得再追。
武者世界里,這種沒事跑出來挑戰,卻又打不過就跑的貨色太多了,犯不著為個無名小卒浪費力氣。
“都給我起來!”余剛轉身,抬腳往倒地的手下身上踹去,“一群廢物,還躺著裝死?”
手下們哼哼唧唧地爬起來,一個個鼻青臉腫,看著巷口的眼神里帶著后怕。
沒人敢多嘴,默默地跟在余剛身后,拖著狼狽的腳步消失在巷子深處。
寒風重新灌滿小巷,吹散了殘留的虎嘯余韻。
只有那攤暗紅的血跡還留在雪地上,混著碎玻璃和冰碴,在昏暗的路燈下泛著詭異的光,像個沒說出口的秘密。
冬夜的風裹著海鮮酒樓飄出的蒜蓉味,在街角打著旋兒。
小吳把手機揣回褲兜時,指尖凍得發僵,他跺了跺結冰的地面,鞋跟碾過碎冰發出“咯吱”響:“凡哥肯定沒走遠,咱再往東邊找找!”
丘詠裹緊了保安制服,領口蹭著凍紅的耳朵:“這鬼天氣,他坐個輪椅能去哪?別是掉哪個溝里了吧?”
話剛出口就被張茂肘了一下,張茂正彎腰查看墻根的陰影,手里的手電筒光柱在冰面上晃出細碎的光:“別瞎說,凡哥可不像喝多了的。”
胡軍站在酒樓臺階上,眉頭擰成個疙瘩。
他剛讓李躍和張子遠往西邊的老巷找,自己則盯著手機屏幕上溫羽凡的號碼——打了五遍都是忙音,聽筒里的“嘟嘟”聲像根細針,扎得人心里發慌。
路燈的光暈落在他布滿老繭的手背上,映出指節處磨出的厚繭,那是常年握巡邏棍磨出來的。
“這邊沒有!”東邊傳來張子遠的喊聲,帶著被風吹散的顫音,“巷子里就倆垃圾桶,什么都沒有!”
小吳的鼻尖凍得通紅,他往手心哈了口白汽,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再等等,說不定是手機沒電了……”
話音未落,褲兜里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他幾乎是跳著掏出手機,屏幕上“溫羽凡”三個字像團小火苗,瞬間燎去他眼底的焦灼。
“通了通了!”他手忙腳亂地劃開接聽鍵,指腹因為激動在屏幕上蹭了兩下,“喂,凡哥!你去哪了?電話也不接,哥幾個到處找你,差點要報警了!”
聽筒里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像被寒風嗆著似的,帶著氣音的沙啞:“咳咳……不好意思啊吳哥……”溫羽凡的聲音裹著電流的雜音,聽著蔫蔫的,“剛才被風一吹,我好像有些著涼了,所以就先走一步了。實在是沒顧得上跟你們說一聲,也沒聽到電話響。”
小吳的心猛地一松,后背往酒樓的墻面上靠了靠,冰涼的瓷磚透過制服滲進來,卻沒壓下心里的暖:“著涼了啊?聽你咳嗽的,嚴重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想起溫羽凡蓋著薄毯的腿,這天氣坐輪椅吹風,不感冒才怪。
“沒事沒事,”溫羽凡的聲音輕快了些,帶著點刻意的安撫,“就是有點小咳嗽,不嚴重。你跟兄弟們說一聲,不用找我了,我現在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回家的路?”小吳突然想起什么,語氣又提了起來,“你行不行啊?能自己上樓梯嗎?你家不是沒電梯的嗎?要不要我過去幫你?”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混著隱約的車輪碾過地面的“咕嚕”聲:“沒事,我有辦法的,你放心好了。”溫羽凡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疲憊,“我現在有些難受,先不說了,我掛了啊。你和兄弟們路上注意安全。”
“哎,好……”小吳還想再叮囑兩句,聽筒里已經傳來“咔嗒”的掛斷聲。
他舉著手機愣了兩秒,才慢慢揣回兜里,抬頭沖胡軍他們喊:“是凡哥!他說著涼了,自己先回去了!”
丘詠撇了撇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小子,走也不說一聲,害得咱們凍半天。”話雖這么說,嘴角卻松快了些,往西邊揮了揮手,“子遠!李躍!不用找了,凡哥回家了!”
胡軍從臺階上走下來,手電筒的光柱在冰面上掃出條亮痕:“行了,人沒事就好。都早點回吧,明天還得上班。”他拍了拍小吳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制服傳過來,“你也別擔心,凡哥不是逞強的人,真有難處肯定會開口的。”
小吳點點頭,望著溫羽凡家的方向,風卷著碎雪掠過他的臉頰。
他摸了摸兜里的手機,仿佛還能感覺到剛才震動的余溫,心里那點沒說出口的擔憂,像被寒風裹著的雪粒,慢慢落定了。
街角的黑暗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只有頭頂那盞老路燈掙扎著擠出一圈昏黃光暈,勉強照亮輪椅金屬扶手上凝結的薄霜。
溫羽凡猛地一顫,輪椅跟著晃了晃,后輪碾過結冰的地面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像誰在暗處磨牙。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從喉嚨里炸開,他佝僂著背,肩膀劇烈聳動,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胸腔里狠狠攪動。
那記“虎嘯拳”的余威順著胳膊爬進來,撞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喉頭涌上的腥甜再也壓不住。
他偏過頭,一大口暗紅的血“噗”地砸在地上,在冰面暈開朵詭異的花,邊緣迅速凝結成霜,像塊被凍住的傷疤。
余剛沒說謊,這一拳真的能要他的命。
他清楚記得靈視捕捉到的拳路軌跡,若不是雙臂交叉卸去大半力道,這拳打實了,肋骨早該像被踩碎的冰碴般插進肺里。
可溫羽凡的嘴角卻在滴血的縫隙里往上翹。
他抬起手背抹了把嘴,血污蹭得滿臉都是,卻露出雙亮得嚇人的眼睛。
路燈的光落在瞳孔里,映出近乎癲狂的光,像兩簇在冰窖里點燃的鬼火。
“嘿嘿……值……太值了……”
他想起床底下那堆蒙塵的快遞盒。
《易筋經》的線裝書被翻得卷了邊,《獨孤九劍》的銅版紙封面沾著咖啡漬,還有手機里存著的上百個“實戰教學”視頻,播放記錄停留在“第七式:如何用筷子破解擒拿”……
那些東西加起來,都不如剛才余剛拳頭上的勁風來得真實。
網絡上的花架子會教你“氣運丹田”,卻沒人告訴你真正的力道會順著骨頭縫鉆進來;
秘笈里的招式圖解畫得花哨,卻不如挨這一拳時,靈視里炸開的藍光清晰!
那是力量流動的軌跡,是武徒境界最鮮活的教科書。
輪椅緩緩轉動,后輪在冰面拖出兩道淺痕,沾著的血珠在地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線。
他望著那攤血跡,突然低低地笑出聲,笑聲混著咳嗽的氣音,在空蕩的街角里打旋兒。
“什么易筋經……獨孤九劍……”他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全是狗屁……”
只有這實打實的一拳,這鉆心的疼,這噴在地上的血,才是真的。
是能讓他摸到“真功夫”門檻的鑰匙,是比任何秘笈都管用的修行。
遠處傳來晚歸汽車的鳴笛,被寒風撕得粉碎。
溫羽凡操控著輪椅鉆進更深的黑暗,嘴角那抹帶血的笑在陰影里閃了閃,像頭終于嗅到血腥味的狼。
“這一拳……比什么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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