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個屁!”
李恪嗓子眼像塞了沙子,聲音嘶啞帶血,“上馬!松州!跑死馬也得趕到!”
八百剛血戰完、水都來不及灌一口的恪衛精騎,沒人吭聲。
勝利的喜悅被沉重的急迫瞬間碾碎。
所有人咬著牙翻身上馬,沾滿泥灰的手在馬鞍皮囊里抓了把水,狠狠一夾馬腹!
轟隆隆!
鐵蹄踏碎晨霧,如同決堤的洪水,卷著關口的煙塵沖出大散關,沿著陳倉古道,向西南,向那座浴血的孤城,亡命狂奔!
人歇馬不歇!
驛站換馬,人幾乎是滾下來又塞上去。
李恪雙眼赤紅,嘴唇干裂,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快!松州!撐住!
兩天兩夜!
榨干了人馬的極限。
第三天黎明,天邊剛泛白,一片令人心悸的聲浪順著江風砸來!
喊殺!慘叫!還有沉悶得讓人心頭發毛的“咚咚”聲!
“松州!”
前鋒校尉嗓子劈了。
李恪猛勒韁繩,戰馬長嘶人立。
抬眼望去,心猛地一沉!
岷江泛著冷光。
松州城孤懸高地,卻已成煉獄!
南城墻塌了個猙獰巨口,殘肢斷臂混著兵器堆成血肉堤壩!
皮袍吐蕃兵如潮水,瘋狂沖擊著那脆弱的防線!
城頭稀稀拉拉的箭矢已是強弩之末。
城外,十幾架吐蕃拋石機由數百人喊著號子拉動,巨石帶著沉悶的破空聲,一次次砸向城墻,碎石橫飛!
更遠處,煙塵滾滾!
幾十頭披掛皮甲、長牙綁著鐵矛的巨象,如同移動的山丘,踏出那令人膽裂的“咚咚”悶響!
象背木樓上,吐蕃射手引弓待發!
象群兩側,是無邊無際的吐蕃騎兵!
“象兵…松贊干布真把這怪物弄來了!”
李恪頭皮炸開,后背發涼。
這玩意兒在冷兵器時代根本無解!
“殿下!韓字旗!”
程處默眼尖,指著城樓最高處那面殘破卻倔強飄揚的“韓”字大旗,聲音帶上了哽咽。
李恪精神一振!
旗在!人就在!
“處默!帶一百人!西門進城!告訴韓威,援兵到了!死守!”
李恪語速快得驚人。
“喏!”
程處默點齊人馬,旋風般沖出。
“其他人!跟我來!”
李恪撥轉馬頭,帶著七百精騎和百輛大車,沖向松州東北、岷江上游一處河灣高地!
此地背靠岷江,前有開闊灘涂,正是吐蕃主力和象兵沖鋒的側翼必經之路!
“卸車!水泥!硝石!鐵錠!全卸!”
李恪跳下馬嘶吼。
士兵們疲憊欲死,卻動作飛快。
沉重麻袋拖下車。
李恪沖到江邊洼地,數千被吐蕃騎兵驅趕至此的流民,衣衫襤褸,瑟瑟發抖,眼中只剩絕望。
“鄉親們!”
李恪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吼道,聲音穿透嘈雜,“大唐蜀王李恪!援兵已到!想活命的!想守住家園的!是爺們的!站出來!背水!本王帶你們筑一道保命的墻!擋住吐蕃崽子,人人分田分糧!”
流民死寂,茫然看著這滿身塵土卻目光如火的年輕王爺。
突然有人喊:“蜀王!代州的活菩薩蜀王!他說有活路!”
“對!蜀王說話算數!”
“分田分糧!拼了!”
“背水一戰!快!”
求生欲瞬間點燃麻木!
數千流民爆發出驚人力量,男女老少瘋了一樣沖向岷江,用破籮筐、陶罐、甚至破衣兜水,深一腳淺一腳沖回來!
“畫圈!”
李恪橫刀疾揮,在地上劃出數百個五六尺直徑的圈,布滿高地前沿!
“每個圈塞滿石頭!塞實!倒水泥!倒水!攪勻!堆成半人高水泥墩!快!象兵上來了!”
法子簡單粗暴!要的就是力氣!
水泥倒進石圈,江水嘩啦倒入。
士兵用彎刀當鏟,流民直接上手,瘋狂攪拌,把灰泥往石頭堆里糊!
灰白色、粗糙厚實的水泥墩子,肉眼可見地在河灘上“長”出來!
場面混亂悲壯。
老人孩子撿石頭,青壯背水攪拌堆砌,士兵吼著號子夯實。
水泥漿濺滿身,沒人顧得上擦。
一個瘦小漢子背水絆倒,水灑大半,哭嚎著往回跑:“水!墩子不能干啊!”
“用這個!”
一婦人放下哇哇哭的孩子,抄起娃兒的尿壺就往水泥堆倒,“童子尿!頂用!”
眾人一愣,隨即有樣學樣。
荒誕中透著心酸。
李恪站在高處,心急如焚,死死盯著逼近的象兵方陣。>br>那“咚咚”聲如同催命鼓。
快!再快!
終于!
在吐蕃巨象長牙幾乎戳到第一排墩子時,最后一點水泥糊了上去!
三百多個半人高、灰撲撲的水泥墩子,如同大地冒出的堅硬疙瘩,密密麻麻堵在河灘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