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的土豆田一望無際。
一個與田間勞作格格不入的身影蹲在地頭。
長孫雨一身價值不菲的湖藍色襦裙,下擺被她隨意掖在腰間,露出里面精致的綢褲,繡花鞋沾滿了泥點。
她手里拿著根小樹枝,小心翼翼撥弄著土豆茂密的枝葉,專注的小臉上帶著一絲新奇的笑意。
“杜姐姐!快來看!”
她興奮地朝不遠處的杜明月招手,
“這株葉子底下,好像有小白花苞了!是不是要開花了?”
杜明月快步走來,蹲下細看,笑著點頭:
“長孫小姐眼真尖!是花苞,白色的小花,也有紫色的,挺秀氣。”
“真的呀?”
長孫雨眼睛一亮,立刻從懷里掏出個裝訂精美的小冊子和一支炭筆,認真畫起來,嘴里還小聲念叨:
“貞觀九年,五月廿七,晴。
土豆葉濃綠,莖粗壯,葉腋處見小花苞,米粒大小,白色……”
不遠處,恪記農莊的管事和雇農看得又是驚奇又是好笑。
趙國公府的千金小姐蹲在泥地里畫土豆苗?這消息早已成了長安勛貴圈子里最新的談資。
消息自然傳回長孫府。
書房里,長孫無忌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胡鬧!丟人現眼!”
他對著管家低斥,
“去!把她給我叫回來!
一個國公府小姐,成日與泥巴為伍,成何體統!”
管家一臉為難:
“老爺……小姐她……說這是恪王殿下‘重托’,關乎民生大計,不肯回……”
“李恪!”
長孫無忌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小子!
他眼中寒光一閃,低聲吩咐管家:
“派人盯緊!仔細看那‘土芋’長勢!
若……若此物真有李恪說的那般神異……”
他頓了頓,語氣轉冷,
“想辦法,把最好的種源,還有那些肥地……弄到手!
此物,絕不能由他李恪一人掌控!”
夏末的風帶著燥熱,吹過長安城外的田野。
恪記示范農莊的土豆田已成一片綠色海洋。
更令人欣喜的是,一簇簇白色、淡紫色的小花,如同繁星點綴在碧綠枝葉間,隨風搖曳,散發著微不可聞的清香。
這樸實的花朵,在飽受創傷的大地上,綻放出勃勃生機。
李恪和杜明月走在田埂上。
雇農們正按指導進行中期培土,將壟堆得更高。
“殿下,您看這長勢!”
杜明月臉上是掩不住的自豪和喜悅,
“比預想的還好!枝葉厚實,花開得旺!”
李恪心情難得輕松。
他蹲下身,學著杜明月的樣子,小心撥開一株格外茁壯的土豆根部茂密的枝葉。
杜明月用小木鏟,輕輕扒開一點濕潤的泥土。
一點嫩黃帶淡粉、圓鼓鼓、鵪鶉蛋大小的塊莖雛形,赫然暴露在陽光下!
“成了!”
杜明月聲音帶著激動,指著那小疙瘩雛形,
“殿下快看!結薯了!雖然還小,但數量不少!
看這根系周圍的土都被頂松了!
照這勢頭長下去,秋收時……”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光芒更盛,
“畝產兩千斤,絕非虛!甚至……可能更多!”
李恪的手指輕輕觸碰那嫩生生的雛形塊莖,微涼的觸感帶著泥土的濕潤。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金秋時節,這“土疙瘩”將變成填飽災民肚子、穩固根基的“金疙瘩”!
他仿佛看到了堆積如山的收獲。
他站起身,望向眼前生機盎然的綠色海洋,陽光灑在細小的土豆花上。
“好!好!好!”
李恪連說三個好字,臉上露出久違的、發自內心的暢快笑容。
然而,這笑容瞬間凝固!
一陣急促如鼓點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瘋狂敲打著田埂土路,卷起滾滾煙塵!
一匹通體汗濕、口吐白沫的駿馬直沖而來!
馬背上,一名恪記護衛打扮的騎士,臉色煞白,嘴唇干裂,眼中布滿駭人的血絲!
“殿下——!殿下——!”
嘶啞的呼喊帶著撕裂般的絕望。
護衛沖到近前,幾乎是從馬背滾落,踉蹌撲到李恪面前,雙手顫抖著舉起一個密封的、插著三根染紅羽毛的銅管——這是最高等級的八百里加急軍報!
“朔州……急報!”
護衛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和刻骨恐懼,
“突厥頡利可汗……親率控弦之士二十萬……突破邊境!
朔州……朔州城……危在旦夕!
北疆……烽煙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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