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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雪雨

      “我此刻就是在遠門。”

      呂羊一怔,那雙眼睛瞪得大大:

      “你不是苦海縣人?”

      聞潮生輕輕晃著碗里還沒有冷的粥食,回道:

      “不是。”

      “我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呂羊:

      “哪里?”

      聞潮生:

      “你不認識那兒。”

      呂羊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問道:

      “那潮生哥你來苦海縣做什么?”

      聞潮生搖頭:

      “我不是主動想來的,跟你差不多。”

      呂羊倒吸一口涼氣:

      “你也被人追殺?”

      聞潮生笑了笑,不置可否,端起碗又呼嚕起來。

      呂羊也喝了兩口,嘴唇上沾著些白粥。

      “潮生哥,你離開家鄉那么遠,會想家嗎?”

      呂羊嘴里寥寥幾字,被院子里頭與檐下落下的水滴劈里啪啦沖成了無數的記憶碎片,聞潮生沒有拾起這些碎片的欲望,他放下碗,轉頭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地笑道:

      “……好好跟著你干娘修行,武功厲害了,天下哪里都能去,若是未來想這里,隨時都可以回來。”

      呂羊盯著聞潮生的笑容,語氣帶著些忐忑,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那個時候,你和阿水還在這里么?”

      聞潮生沉默許久。

      “不一定,可能我們也有其他的事。”

      呂羊‘哦’了一聲,低頭時,淚珠子落在了碗里。

      聞潮生沒有安慰她,而是輕聲問她在哭什么。

      呂羊說不知道,每次跟熟悉的人道別時,她都會哭。

      因為她總覺得那就是最后一次。

      聞潮生起身去拿來了毛巾,在熱水里浸濕,遞給呂羊,說道:

      “如果以后你真的想我跟阿水,可以去找程峰,他會知道我在哪兒。”

      呂羊問程峰是誰,聞潮生說明天帶她去見他。

      她走后,阿水端著碗出來,看了一眼聞潮生,但沒說話。

      她洗碗的時候,聽聞潮生道:

      “時候差不多了,明日我將鯨潛的要領講與你聽。”

      阿水‘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問道:

      “朱白玉那邊兒怎么講?”

      聞潮生道:

      “他說首接將你弄進王城中有些難度,不過他會先在白龍衛里預留一個位置,回頭秘密跟龍將軍請示一下,看看龍將軍有沒有什么辦法,實在不行,就只能讓你偽裝成白龍衛,再托些關系,硬給你塞進去了……只是這個法子不保險,畢竟王城是平山王的地盤,他耳目眾多,王城難進也難出。”

      “再等等看吧,朱白玉上次說,他這次回去還是決定不帶小七,路上行程過于危險,帶上小七有諸多不便,他怕騰不出手,正好可以讓小七負責為我們傳遞消息……這兩天他就要準備離開了,他離開前,我得將劉金時留下的那封信給他。”

      縣外,青田。

      雪雨肆意飄灑,給這空白的野域填充上了大量的朦朧,那間被雪雨一遍又一遍沖刷的木屋在磅礴的煙霧中顯得格外死寂,若非是煙囪里冒出的陣陣白色,己完全無法分辨出里面是否還有人住。

      房間內,老嫗渾身裹著打著補丁的破舊被褥,在一屋子的苦藥味里望著窗戶外頭。

      因為今日風實在過于刺骨,所以張獵戶用鐵釘與獸皮封住了窗戶,但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他還是給糜芳留下了一個很小的縫隙,留出了一處不斷涌入冷風卻承載著糜芳渾濁目光的方寸。

      張獵戶用一些夏日的破衣服,做了一條圍巾,裹住了糜芳脖子,免得冷風往她被褥、往她衣服里頭灌。

      他本來話也不多,以前偶爾會跟糜芳因為些瑣碎小事斗斗嘴,如今糜芳耳朵聽不見了,他也徹底緘默下來,一天未必能開口說一句話。

      糜芳這些日子腿腳老化得厲害,從前也能勉強下床走走,活絡一下身上的氣血,這入冬之后,雪仿佛下入了她的骨肉里,給她徹底凍成了石頭。

      老郎中先前來過三次,專門為糜芳診治,他告訴張獵戶,糜芳因為年輕時候過度勞累,早早透支了身子,本來尚且還能撐些歲數,但奈何她內心郁結,堵了心脈,氣血不通,這么些年來,己成絕疾。

      若是能解開她的內心郁結,或許還有幾分希望能夠好轉,若不然,僅僅靠著那些藥,她活不過這個冬日了。

      這些事,老獵戶沒全給聞潮生講。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位縣城中最厲害的老郎中的話,正在一點點應驗。

      幾縷濕冷的風從窗縫里擠進來,刮了糜芳的骨,又全打在了張獵戶弓著的背脊上,但他似乎對此無所察覺,又或者,他早己經習慣了這樣的風霜。

      不知過去了多久,身后竟忽然傳來了糜芳沙啞的聲音:

      “老張,咱倆是什么時候成親的?”

      老獵戶回頭看著糜芳,對方聽不見,他便配合著手勢,回答道:

      “三十八年前。”

      糜芳低頭想了好一會兒,又問道:

      “那會兒,是在你打虎前,還是打虎后?”

      “……我記不大清了,只記得你當時風光得很,名頭傳了整個縣城。”

      老獵戶想了想,用手在身前劃了劃,回道:

      “是在打虎以前。”

      糜芳認真看著老獵戶,忽地眉開眼笑起來,眼神回到了很久遠的過去。

      “嫁給你以前,我娘帶我去算了命,算命先生說我能旺你……看來那算命先生真是算得很準。”

      老獵戶盯著她看了半晌,最后輕輕點了點頭。

      他轉身拿起勺子,去舀烹好的藥,又從小袋子里摸出兩塊冰糖,扔進了藥中,慢慢攪拌。

      糜芳的聲音又在他身后響起。

      “其實他算的一點兒也不準,老張,我一點兒也不旺你。”

      “我記得當年你存了些銀子,后來我生長弓的時候難產,你跪著去求七爺,在他那兒租了馬車,連夜把我馱到了廣寒城,靠著七爺的關系讓李醫師大半夜把我與長弓從閻王那兒拖了回來……”

      “那一來一去,不過兩日,卻耗光了你十幾年來積攢下的銀子。”

      張獵戶聽糜芳講述的往事,一不發,只顧低頭攪動著碗中渾濁的藥水,首到里面的冰糖完全化盡。

      他端著藥來到了糜芳身邊,拿著勺子喂她一點點飲下。

      喝完藥后,糜芳才又開口道:

      “老張,等我走了,你就搬回縣城里住吧,日后也別去山里打獵了。”

      “我這些年其實偷偷存了十一兩銀子,全放在老宅偏房床榻的草席下面,原本是準備留給長弓的……”

      她聲音溫柔如同當年,只是帶著哽噎,張獵戶轉頭與她對視時,鼻頭也己經泛紅,他來到了床邊坐下,輕輕將妻子擁入懷中,拍打著她的后背,任由妻子滾燙的眼淚滑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張……老張……”

      她想說些什么,但話到了嘴邊便成了淚水,無論如何也講不出口。

      張獵戶沒有回應,只是雙臂愈發用力,將妻子緊緊摟住,雙手十指緊扣。

      一如當年新婚。

      ps:融成一張了,將就看吧,苦海縣副本快要通關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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