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會長臨終前早已知會全盤謀劃,與陳墨合演了這場局。”他屈指輕叩陳墨腕間衣袖,靛青色刺青在挽起的袖口下若隱若現,宛如蟄伏的青蛇,“否則你以為,以陳副會長的身手,豈-->>能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生站在臺前指證?”
“原來……”管御風喉結滾動著咽下后半句,鷹爪兵器“當啷”垂落,精鋼鉤刃刮擦地面迸出一串火星,驚起地磚縫隙里積了百年的塵埃。
殿內陷入死寂,唯有穿堂風裹挾著后園槐花香,將“鱗刺”二字送往殿外。
三十六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飄搖,光影在蟠龍柱上明明滅滅,宛如無數雙眼睛,默默注視著江湖深處永不褪色的隱秘與滄桑。
管御風望著陳墨喉結重重滾動,他鐵鉗般的手掌猛地攥拳,指節因用力泛白,竟將鷹爪兵器的熟牛皮護套捏出深深褶皺。
下一刻,他竟對著陳墨重重抱拳,藏青色箭袖袍下擺掃過丹墀時帶起一溜塵埃,聲線里滿是愧疚:“陳副會長為了鏟除奸邪忍辱負重,甘愿背負千古罵名……”他的額頭幾乎要觸到拳心,“管某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刻想來無地自容!這會長之位,理應由陳兄坐!”
西北老者的酒袋在手中晃出漣漪,羊皮坎肩上的酒漬尚未干透:“老管說得在理!”他用袖口抹了把胡須上的酒液,“當年老會長總說陳副會長是協會的‘定海神針’,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江蘇女會長的緙絲傘尖輕輕點地,珍珠穗子在氣燈下劃出細碎銀弧:“陳兄若肯擔此重任,我江蘇分會定當全力輔佐。”
陳墨卻在此時抬手輕擺,月白長衫袖口滑落。
他望著主位旁蒙著灰布的鎏金交椅,斷指鋼套在蟠龍柱上敲出清響:“管兄重了。”他忽然低笑出聲,聲線里帶著幾分疏淡,“陳某閑散慣了,撫琴烹茶尚可,這日理萬機的會長差事……”他指節叩了叩腰間鋼套,“還是留給有志之士吧。”
“啊?”管御風驚得后退半步,鷹爪兵器的掛鉤刮擦腰帶發出刺耳聲響,“陳兄何出此?眼下協會正值多事之秋,除了您還有誰能擔此重任?”
陳墨轉身望向殿外飄搖的氣死風燈,槐花瓣落在他肩頭,宛如雪片:“管兄忘了?”他忽然側過臉,斷指鋼套在氣燈下泛著冷光,“當年老會長常說,武道協會從不是一人之協會。”
恰在此時,溫羽凡的破邪刀鞘輕磕廊柱,發出清越聲響。
他望著滿堂錯愕的面孔,指腹摩挲著刀柄上的饕餮紋:“選舉大會開始的時間已經到了,諸位不必再耽擱。”他的目光掃過蒙灰的金交椅,“另外,溫某也不參加這次競選。”
話音未落,角落里突然響起怯生生的咳嗽聲。
馮宜山佝僂著瘦竹竿般的身子擠出人群,算盤珠子在掌心撥得嘩嘩響:“那個……在下馮宜山,也……也不參選。”
滿堂抽氣聲如沸油潑鍋。
賽博武館青年的
ar眼鏡滑到鼻尖,鏡片里映著管御風呆立的身影。
三十六盞氣死風燈突然齊齊爆起燈花。
管御風望著空蕩蕩的候選席,又看看陳墨袖中飄出的竹葉,忽然聽見自己鷹爪兵器的掛鉤“咔嗒”掉落——原來滿場只有他一人的名字還懸在選舉榜上。
“這……”他摸著后腦勺,“難不成……”
“恭喜管會長。”溫羽凡的拱手禮帶起破邪刀的清鳴,“往后這協會的爐火,該由真武者添柴了。”
第二日的晨霧還未散盡,武道協會的鎏金匾額下掛起新幡,管御風身著簇新的藏青箭袖袍走馬上任。
人事調動的紅榜在晨霧中展開:
馮宜山縮著脖子站在財物處門前,算盤珠子在袖中撥得戰戰兢兢。
這個在蔣明哲手下謹小慎微的瘦竹竿,因從未染指惡事,反倒成了管御風眼中“明哲保身”的典范,掌管財庫倒像是量體裁衣。
溫羽凡的副會長職位紋絲未動。
當他走過廊下時,玻璃上的鏡像映出他腰間的“睚眥”面具,獠牙紋路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那些肅清貴族特權、重訂武館新規的舉措,早已讓這把“瘟神”之刃深植人心。
而陳墨的院落卻在此時漫起茶香,碧螺春的清芬自紫砂壺口蜿蜒而出,在檐下竹簾間織就一層薄紗似的霧嵐。
青龍有鐵律:“鱗刺”的身份一旦曝光,便會從青龍除名,所以如今的陳墨倒真似閑云野鶴,案頭只余一卷《茶經》相伴。
當管御風攜著任命狀踏入院門時,陳墨的斷指鋼套正篤篤輕叩案幾,新沏的茶湯在青瓷盞中漾起細碎漣漪。
“分會主管?振武部部長?”他望著文件上的朱砂大印,面上露出一抹無奈與苦澀,“管兄這是要把最棘手的攤子都丟給陳某?”
管御風將鷹爪兵器重重拍在石桌上,精鋼鉤刃刮擦桌面迸出火星:“整個協會,除了溫兄弟的刀,就屬你的腦子最管用。”他指著院外正在翻修的演武場,工人們正將蔣明哲題寫的“金湯永固”匾額砸成碎片,“《新銳武者扶持計劃》不能停,那些等著喝淬體藥液的孩子,總不能指望馮宜山的算盤珠子擠出經費。”
陳墨聞唯有苦笑,指尖夾起茶盞輕啜,茶湯微苦,卻比心中滋味更顯清甜。
當暮色再次浸染武道協會正殿時,管御風站在「止戈為武」的匾額下,望著陳墨月下撫琴的身影。
三十六盞氣死風燈在廊下明明滅滅,將兩人的影子投在丹墀上。
恰如老劍圣留下的那把斷劍,雖裂為兩半,卻仍在暗夜里共同守護著江湖未熄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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