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舉著手機,眼巴巴等了半天,屏幕的光映得他謝頂的頭皮發亮。
見溫羽凡嘴唇翕動卻沒聲,忍不住探過身子,語氣里的急切快溢出來:“號碼是多少?你倒是說呀。”
“哎,不行。”溫羽凡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搖頭,額前的碎發被冷汗黏在皮膚上。
他偏過頭看向窗外,臉上寫滿了糾結與無奈:“還是別打電話了。”
中年男人心里“咯噔”一下,手機差點沒拿穩,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啊?怎么了?你該不會是記不住家里人的號碼了吧?”
他搓著大腿,心里暗暗打鼓:這要是連號碼都記不清,難不成是傷著腦子了?那二十萬還能指望上嗎?
溫羽凡沒理會他的猜測,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床單上的破洞,聲音低啞卻堅定:“算了,要不,請你跑一趟我家吧。我手機和錢包就在床頭柜子上,你把它們拿過來就行了。”
中年男子一聽這話,眼睛倏地亮了,臉上的愁云瞬間散開,拍著大腿應道:“好!小事一樁!不就是跑趟腿嘛!”
為了那誘人的二十萬,這么多天的辛苦都熬過來了,跑這一趟又算得了什么呢?
說著,他向溫羽凡一伸手:“鑰匙拿來,我這就去。”
溫羽凡臉上泛起尷尬的紅,苦笑著抬了抬纏著繃帶的手:“可能需要麻煩你自己撬一下門了。”他頓了頓,補充道,“放心,我家那門是老式的三保鎖,鎖芯早就磨松了,用根細鐵絲就能捅開,很好撬。”
中年男子臉上的笑瞬間僵住,嘴角耷拉下來,愁眉苦臉地嘟囔:“這哪是好撬不好撬的問題呀?我又不是干鎖匠的,這活兒我哪會啊?”
他撓著光頭頂,心里犯嘀咕:這要是撬門時被鄰居撞見,再報了警,他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溫羽凡依然保持著微笑,只是臉色因疼痛更顯蒼白:“有勞了。”他知道這要求過分,可眼下實在沒別的辦法,“事后我多給你加五千塊,算跑腿費。”
中年男子一聽“加五千”,眼睛又亮了。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天大的決心:“好!就沖你這句話!你確定那是你家啊?門牌號多少?要是真招來了警察,你可得幫我解釋清楚,我可不想蹲局子!”
溫羽凡點了點頭,報出地址時聲音輕得像嘆息:“一定。就在城西小區b幢201室……”
“好,我這就去。”
溫羽凡看著中年男子急匆匆往外走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這一撬門,不知又會惹出什么麻煩,可眼下,他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客房的門“吱呀”一聲關上,屋里又恢復了寂靜,只有藥味在空氣中慢悠悠地飄。
溫羽凡望著天花板,忽然覺得腰側的傷口又開始疼了,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骨頭。
溫羽凡已然失蹤整整三天。
這三天來,楊誠實整日心神不寧,貨運站的調度單錯了三次,連最熟悉的送貨路線都差點走錯。
每天天不亮,他就揣著兩屜肉包往城西老巷跑,那把銹鑰匙插進鎖孔時,總盼著能聽到屋里傳來溫羽凡那句“表哥你來了”。
可推開門,只有輪椅孤零零立在窗邊,陽光透過破洞的紗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網。
這天,他又如往常一般來到這里。
狹小的屋內彌漫著一股灰塵的味道,桌上的半碗止咳糖漿結了層膜。
楊誠實緩緩踱步至溫羽凡常坐的窗口,指尖摩挲著輪椅扶手上磨亮的痕跡,目光呆滯地望向窗外。
街頭的早點攤冒著白汽,穿校服的學生嬉笑著跑過,可他的思緒卻像被凍住的河,一遍遍回放著溫羽凡咳嗽時佝僂的背、練拳時顫抖的腿,還有說“等我好起來就請你吃紅燒排骨”時眼里的光。
滿心擔憂如潮水般漫上來,堵得他胸口發悶。
就在這時,一陣“咔噠咔噠”的怪響從緊閉的房門處傳來。
那聲音像老鼠啃木頭,斷斷續續,還夾雜著金屬摩擦的銳響,在這寂靜的屋里格外刺耳。
楊誠實猛地回過神,心臟“咚咚”撞著肋骨,一股熱流瞬間沖上頭頂:“是羽凡回來了!”
他踉蹌著沖向房門,皮鞋碾過地上的玻璃渣(這些天,他根本沒心思收拾屋子),發出“咯吱”的響,可他顧不上這些,手指剛碰到門閂,外面的聲響突然停了。
楊誠實猛地拉開門。
門外,一個謝頂的中年男人正滿臉漲紅,雙手緊緊攥著柄一字螺絲刀,螺絲刀的尖端正卡在鎖眼里,手腕青筋暴起。
他歪著腦袋,眼睛瞪得像銅鈴,額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磨破邊的夾克衫上。
見門突然開了,他手里的螺絲刀“當啷”掉在地上,整個人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木偶。
楊誠實看著他,又看了看門鎖上的劃痕,眉頭瞬間擰成疙瘩。
這張臉陌生得很,身上的煙味混著汗味,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你是誰?”他往前一步,寬厚的肩膀擋住門框,像座鐵塔護住身后的屋子,雖然屋子里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
中年男子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響,臉上的血色“唰”地褪盡,隨即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嘴角抽搐著:“啊……大哥,誤會,都是誤會……”
完全不用威逼利誘,他便全招了:“我是……我是一個叫的溫羽凡的讓來的,他說這是他家,他讓我來拿點東西……”
……
沒過多久,中醫館二樓的客房里。
溫羽凡正忍著疼想喝口水,門“砰”地被推開,楊誠實的身影撞了進來,工裝外套上還沾著貨運站的機油。
四目相對的瞬間,溫羽凡整個人僵住了。
他看著表哥通紅的眼睛、汗濕的鬢角,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臉上的肌肉擰成了疙瘩。
后腰的舊傷突然抽痛起來,比傷口的疼更甚。
“我超你大爺的……”他在心里把那中年男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不過是讓你去拿個手機,你怎么連我哥都給帶來了!”
那些想好的托詞、想藏的狼狽,此刻全像被戳破的氣球,癟得只剩尷尬。
他甚至能想象出表哥一路上是怎么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心里又藏著多少驚惶。
一旁的中年男子耷拉著腦袋,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角,眼神飄向窗外的藥架子。
他偷偷瞥了眼溫羽凡,心里默默念叨:“對不住了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呀。表哥堵在門口,我不說清楚,他能把我胳膊擰下來。再說了,到警局解釋還不如直接帶他來……”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