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朗僵直著脊背,靜靜候在宮道上。云琛以護衛身份站在他身后。
一乘繁復艷麗的宮輦緩緩靠近,眾多宮女太監從旁隨行。
宮輦之上,只見容貌傾城的貴婦人倚靠而坐。
貴婦人看起來已年過四十,但風韻華光不減,仍舊十分貌美。
炎朗行禮叩拜:
“兒臣拜見奕妃娘娘。”
宮輦隨即停下,宮人們也駐足等待。
奕妃卻好似沒聽見問安一般,半天才懶洋洋地開口
“呦,這不是三殿下嗎。最近不琢磨草藥醫理了,竟有空日日進宮嗎?”
奕妃話里帶著鋒,語調更是陰陽怪氣,并且完全沒有讓炎朗站起身的意思。
炎朗仍跪在地上,回道:
“兒臣擔心父皇身體,近日進宮是為父皇調理診脈。”
奕妃似笑非笑,“也是,人人都說久病成醫,宮中太醫自然不及三殿下有本事。”
云琛覺得這話怎么聽著那么刺耳,炎朗醫術高超是因為他自己久病?
可她與炎朗相處大半年,炎朗除了老氣橫秋,一舉一動都跟個大人似的,并沒有什么病啊。
炎朗沉默許久,一語不發。
奕妃也不在意,只是舒坦地嘆口氣,頗為得意道:
“你瞧瞧我那三個不成器的兒子——你三個弟弟就是不如你。你五弟晉王上個月出征南蠻回來,你父皇非要封賞,你弟弟說不算勝仗,硬是辭謝了;
你八弟頑劣,無官無職,好在娶了妻妾,對了,你又有侄兒了,你八弟弟又添了個兒子;你十四弟在航運上辦差出彩,前幾日已封王……”
乍聽奕妃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兒子有本事,可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無外乎娶妻生子這些尋常事。
云琛偷偷打量炎朗的神色,他面色冷如白霜,卻又帶著一種已被傷過千百遍的麻木。
她原本不懂為何這些尋常事便能傷到炎朗,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炎朗是三殿下,他的弟弟們都已建功立業、婚娶生子的話。
再結合炎朗從來只挑入夜人少的時候進宮,至今未封王。
他人小鬼大,說話做事成熟穩重,但除了云琛,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
云琛不得已推測出一個殘忍的事實
炎朗,竟是侏儒癥嗎……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便都解釋得通了。
因自己久病,炎朗便鉆研醫理;因皇室出了這樣的后代,炎朗便只能在僻靜無人的廣玉蘭洲獨居,只能深夜進宮拜見皇帝。
因為他是個成年人,所以才反感云琛總用“小孩哥”稱呼他,用對待孩子的方式待他。
奕妃啰哩巴嗦說了快半個時辰才離開,等云琛從驚愕的猜度中回過神時,炎朗仍筆直地跪在地上。
他八歲的身形瘦小又單薄,穿著那一身華麗又隆重、代表皇家血脈的皇子服制,顯得十分滑稽。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想起自己這大半年沒少戳炎朗心窩肺管子,云琛心里特別難受。
她上前扶起炎朗,替他拍拍腿上的土,撣撣衣袍,想去幫他揉揉跪疼了的腿,卻又意識到炎朗已是個成年人,她是扮作男人的女子,應當授受不親,便又收回手。
炎朗眼中有瞬間劃過的失落,強撐著板起面容,冷冷道:
“這下你終于知道了,我身子是八歲的,可已在這世上蹉跎了三十九年。”
她十分心疼地看著炎朗,那目光讓他極其不自在,忍不住偏頭躲避,沉聲道:
“侏儒癥雖身材矮小,但臟腑生長俱全,可以人倫,可以娶妻生子。而我,是得了什么百年不遇-->>且無藥可醫的離魂癥。從我八歲那年起,便什么都不再生長了。”
身體永遠停留在八歲,可心智卻隨著年月增長。
長到束發之年,羨慕地看著別人情竇初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