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霍玉相爭,霍幫以付出巨大利益代價并犧牲兩個親衛,換來了短暫的“和平”。
“謀反”的帽子仍然扣在霍幫的頭上,這罪定與不定,已全在玉陽基一念之間。
一步退讓,步步退讓。
堂口割讓了一個又一個,年利讓了一成又一成。
就連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說,雄獅也有頹頹傾倒的一天,霍幫怕是不成了。
玉陽基仍指明要云琛作為信使,負責后續堂口移交等事務信函的傳遞。
霍乾念說什么也不肯,只讓旁人代勞。
玉陽基便一次次將約書退回,和談之事卡在半路,難以繼續推進下去。
對此,南璃君越來越不滿,幾次三番派菘藍前來責問,霍乾念只咬死一句話:
“云琛去不了。”
因為霍乾念比小六更清楚玉陽基那不倫的獸行,更明白玉陽基幾次三番盯著云琛,那淫惡的眼睛里都在思量什么。
他在北檸堂書房坐了整整一夜。
堂外的梨樹落了葉,枝椏掛滿寒霜。
第二日天還未亮,他便喚來云琛,掩住滿面疲色,對她溫聲道:
“陪我去走走吧。”
不許其他任何人跟著,二人各自騎馬,朝白鷺島附近的一座小山行去。
一路盤山而上,一路無話。
行至山頂的時候,太陽還未升起。
放眼望去,山峰墨藍,秋風瑟瑟長鳴,頗為凄涼。
霍乾念看向云琛,她靜靜地望著遠處的山峰,那雙靈動又清澈的眸子,如今日日陰郁著。
荀戓與小六的接連死去,讓她備受沉重打擊。
時已入秋,人人都在貼秋膘,胖了一圈,只有云琛愈發清瘦,護衛服制穿在身上都空蕩蕩的。
他眉頭微蹙,黯然開口:
“從我繼任霍幫家主以來,至今十三年,犧牲的霍幫護衛已有兩千七百八十二人。年紀最小的十六歲,最大的三十七歲。旁人只見到霍幫楠國巨富,我霍乾念好生厲害。只有我知道,這金山銀山全都染著血。”
霍乾念口中說的年紀最大的三十七歲,便是指荀戓。
已過了小六的頭七,荀戓的七七,可只要一提到荀戓和小六,云琛還是想哭,忍不住心里一痛,鼻頭立刻就發酸。
霍乾念又道:
“做了家主之后,最開始的兩年,我最怕聽見護衛犧牲的消息,每場殺斗過后,最懼的便是清算傷亡。作為霍幫少主,統管全國堂口,肩負家族萬人興衰,我必須將心硬起來,冷起來,可只要閉上眼睛,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個人死去的樣子。”
是啊,荀戓和小六是云琛的至親兄弟,可霍幫死去的兩千多名護衛,也都是別人的兄弟手足。
想到這里,云琛又突然意識到一個令人生寒的問題。
除了她和荀戓、小六,霍幫的護衛全部都是家生子,是霍幫忠仆忠衛的后代,有些甚至還是霍乾念五服之外的同姓兄弟。
那一個個死去的護衛,有的曾是他兒時的玩伴,陪著他一起掏過鳥窩,攆過狗,有的還是與他一同讀書長大的好友。
那是兩千多個屬于霍乾念的荀戓和小六。
他們一個個死去,可他們的家人還在霍幫宗族內,甚至仍舊在霍幫為奴為婢,效忠奉獻。
霍乾念每一天都在被提醒:他們的后代-->>已為你戰斗至犧牲。
云琛不敢想象那巨大的痛苦和壓力,似乎也從未有人替霍乾念想過這一點。
仍舊輕輕一點便通透,霍乾念知道,云琛已懂他那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苦楚。
想到如今自己這份悲痛,霍乾念已獨自吞咽過千百回,云琛心疼地看著他,哽咽地叫了聲“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