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真庭的“魂魄之問”一出,如大山般驟然壓在了演武廣場上。
剛剛還山呼海嘯的歡呼聲,戛然而止。
強健筋骨血肉,然后呢?
這個問題太尖銳了。
它直接刺穿了讀書的功利,指向了學問的終極。
臺下數萬百姓,臉上的狂熱漸漸褪去,逐漸變得茫然。
是啊,吃飽穿暖之后,人又該追求什么?
高臺之上,劉希夷、秦觀瀾等一眾理學宗師臉上重新浮現出血色。
這是所有務實之學的終極困境。
你解決了生存,但你如何安頓人心?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盧璘忽然笑了。
先是低笑,然后是仰頭長笑,笑聲里帶著一種通透的灑脫。
這笑聲,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孫真庭皺起了眉。
劉希夷更是冷哼一聲,以為盧璘無計可施,只能故作瘋癲。
笑聲停歇。
盧璘環視全場,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孫真庭身上。
“孫宗師這個問題,我可以給出了答案。”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轟!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這句話一出,全場肅然無聲。
不等眾人反應,盧璘繼續開口:
“一個百姓,連明日飯食都無著落,妻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你卻要他放下手中的鋤頭,去跟你談論禮義廉恥,去修養什么虛無縹緲的內心!”
“孫宗師,諸位宗師,請問,這不是教化,這是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虛偽!”
“你!”劉希夷拍案而起,正欲反駁。
盧璘看都未看他,只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難道劉山長認為,圣人的治國之論,不如你懂?”
“噗嗤。”
臺下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
劉希夷一張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用圣人,去壓制一個自詡為圣人門徒的人,沒有比這更狠的打臉了!
盧璘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話鋒一轉,邏輯層層遞進。
“我從未說過,經世之學只重器物,不重精神。”
“恰恰相反!物質,是精神的基礎!筋骨血肉,是魂魄的載體!二者非但不是對立,而是遞進的關系,缺一不可!”
“有骨無肉,是為枯槁。有魂無體,何以立足?”
話音剛落,盧璘身后的李明軒,忽然向前一步,對著臺上臺下,深深一躬。
“在下李明軒,入學經世學堂之前,乃是白鷺書院弟子。那時,我每日背誦經義,自以為深得圣人真傳。可內心卻始終是渾渾噩噩,不知所謂。”
“直到我跟隨先生,親手測繪江州水文,計算堤壩土方。當我看到自己畫出的圖紙,能夠讓一個村莊免于水患時,我才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修身齊家.....”
李明軒話音未落,張虎也站了出來,眼圈泛紅。
“俺叫張虎,家里窮,爹娘砸鍋賣鐵,也供不起俺讀書。是經世學堂的獎學金,讓俺能坐在這里,能識字,能算數。”
“俺以前不知道啥叫大道理,只知道要孝順爹娘。現在俺知道了,學好本事,讓更多像俺爹娘一樣的人過上好日子,這就是最大的孝,也是先生教的‘責任’!”
一個又一個學生站了出來。
最讓人震撼的,是一名曾經跟在周慎之身后的理學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