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沖動!”沈仲文壓低了聲音,“這是文人之間的交鋒,我們摻和不進去!”
兄弟二人看向黃觀的目光充滿了擔憂。
然而,黃觀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緊張。
緩緩放下酒杯,站起身,對著劉希夷拱了拱手。
“劉山長謬贊了。”
“作詩,晚輩確實不甚擅長。”
聽到這話,劉希夷身后的幾個年輕學子,已經忍不住發出了輕笑。
不擅長?
那就是不行了。
劉希夷捋著胡須,臉上露出笑容。
可黃觀的下一句話,卻讓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因為比起在紙上吟風弄月,晚輩更喜歡,將詩寫在這江州城的萬家燈火里。”
什么意思?
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黃觀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朗聲開口:
“劉山長以‘江州商市’為題,晚輩不敢獻丑,只能將今日在交易監所見所聞,與諸君分享一二。”
“昨日,江州糧價,一石三兩四錢,成交一萬八千石。絲綢,一匹五兩二錢,成交三千匹。鹽引,一張二十七兩,成交八百張....”
一連串精準到小數點后兩位的數字,從黃觀口中流出。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懵了。
這是在干什么?
念賬本嗎?
劉希夷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哼一聲。
“黃總辦,老夫讓你作詩,不是讓你來報賬的!”
“劉山長莫急。”
黃觀不卑不亢,繼續說道:
“這一萬八千石糧食,能讓北境三千兵士,飽食一月。這三千匹絲綢,運往西域,可換回戰馬五百匹。這八百張鹽引,背后是朝廷一年近二十萬兩的稅銀!”
“諸位圣賢書讀得多,可知這二十萬兩稅銀,能建多少學堂,能養多少學子,能讓多少百姓,在災年活命?”
黃觀的聲音越來越響。
“諸君高坐廟堂,談的是心性義理,看的是千古文章。可這世間,還有萬萬百姓,他們不關心什么天理人心,只關心明日的米缸里,還有沒有余糧!”
“你們的詩,寫在宣紙上,孤芳自賞。而我的詩,就寫在這米價漲跌里,寫在百姓的飯碗里!敢問劉山長,我這首詩,比之諸位的風花雪月,孰高孰低?”
一番話,擲地有聲!
整個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那些剛才還滿臉譏諷的理學門人,此刻一個個面紅耳赤,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劉希夷啞口無,想反駁,卻不知從何反駁起。
沈仲文和沈叔武兩兄弟,已經徹底看傻了。
他們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臺上那個舌戰群儒,意氣風發的黃觀。
這.....
這就是小師叔說的“道統之爭”?
這也太……太刺激了!
沈叔武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看向黃觀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
宴席,不歡而散。
江州府衙門外,夜風微涼。
沈仲文和沈叔武跟在黃觀身后,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已。
“黃...黃總辦!”
沈叔武終于憋不住了,一個箭步沖上前,激動得語無倫次。
“剛才....真是太厲害了!那幫老頑固,臉都綠了!您是怎么想到用那些...那些數字去反駁他們的?簡直是神來之筆!”
沈仲文也重重地點頭,一臉的嘆服。
“是啊,黃總辦。經世致用,今日仲文才算真正明白了這四個字的份量。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面對沈氏兄弟二人的吹捧,黃觀只是淡然一笑。
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遠處沈府的方向。
“厲害嗎?”
“我這點東西,不過是些皮毛罷了。”
“這些道理,這些看問題的方法,全都是琢之教我的。”
話音落下,黃觀留給兄弟二人一個背影,徑直離去。
沈仲文和沈叔武,則僵在了原地。
全....全都是小師叔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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