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霧像摻了水的牛奶,稠得化不開。
榕樹枝椏垂著氣根,在霧里晃成一串串灰影子。
雜亂的腳步聲里,法蘭木屐與軍靴,將地面濕漉漉的腐葉踩的擠出臭水。
水霧雖是涼的,卻叫人胸悶氣短。
士兵們實在忍不住,將褲腿袖子都卷起,卻又不得不去拍打那些螞蟥與蚊蟲。
騎在馬鞍上,蓋爾蒼白的頭發系起,腰間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靴筒。
他看著前方蜿蜒如蛇的隊伍,卻沒有多少緊張的感覺――距離戰場還遠嘛。
圣聯軍隊行軍再快,也得披甲,而且這路還忒難走。
就憑他們那幾條腿,此刻多半還在十里外的河谷里挪呢。
偵查騎兵早就撒出去三里地,還沒靠近就能發現蹤跡。
真見面作戰,更是有足夠的時間給蓋爾他們展開。
別說五千人,就是五千頭豬,都要抓好半天呢。
只要撤退的夠快,就沒人能夠擊敗我,也沒人能夠問責我。
行進的法蘭士兵們,心情同樣不錯。
雖然環境惡劣,可作戰就意味著高額獎金,尤其是來自附近領主的獎賞。
這種利用軍隊對地方豪強的剝削,算是王室的經典手段了。
相比于更靠近圣聯的紅葉丘與丁香走廊等地,這些風暴岬的士兵對圣聯向來沒什么印象。
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強敵,軍官們也有意無意地散播謠,提升士氣。
“喂,聽說圣孫那小子有四個圣女妻子嗎?”隊列里傳來粗獷的笑罵,那是一名鐵匠學徒。
他扛著長槍,槍桿上還纏著擦汗的麻布:“他強逼別人一夫一妻,自己卻要四個妻子,聽說還都睡在一張床上呢!”
“據說這圣孫,長了四根牛牛八個蛋,每根牛牛都大如牛角,不然怎么能滿足四個魔女?”
“據說那魔女個個跟畫上的女魅魔似的,還能憑空變出麥餅!”
“還有行會!”又一名士兵接話道,“我表兄說他學徒就是從千河谷逃出來的,圣孫把行會全拆了,織機都要登記編號。”
“聽說晚上還有契卡翻墻查夜,但凡有盞燈亮著的,都要查探!”
“只要別查到圣孫幽會新情人就好。”
“哈哈哈哈哈――”
隊伍里爆發出一陣哄笑,驚得榕樹上的露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一名大個子步兵用槍桿捅了捅前面的人,嗓門大得像打雷:“依我看啊,根本不用打。
等咱們到了地方,就朝對面喊‘法蘭招雇工,月錢5第納爾,管三餐,住石屋,還自由’。
保管那些圣聯人扔下銃就跑過來,他們跟著圣孫喝稀粥啃黑面包,咱們這兒……”
“噗嗤――”
一聲悶響像濕麻布被撕裂。
大個子步兵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捂住喉嚨,眼睛瞪得像銅鈴。
亮紅色的鮮血順著指縫往外涌,染紅了胸前的粗布軍服,在濕熱的空氣里散出鐵銹味。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只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沉甸甸地倒在地上。
隊伍像被凍住的河水,瞬間僵了一下。
下一秒,有經驗的老兵就大吼起來:“是螺線銃,躲避,敵襲!”
“敵襲!是發條銃!”軍官們的吼聲刺破濃霧,“列陣!長矛手上前……”
蓋爾更是不敢置信地勒住韁繩,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居然被突襲了!
不是說圣聯的大部隊還在河谷那頭嗎?偵查騎兵呢?
“偵查隊呢?!”瞬間紅溫的蓋爾大吼起來,他揪住一個急忙趕來的偵查騎兵,“你們不是撒出去三里地嗎?你眼睛長在褲襠里了?!”
那騎兵哆嗦著搖頭,頭盔歪在一邊:“閣下,沒見人影啊……”
“見沒見人影,人家都走到咱們臉上來了!”蓋爾嫌惡地掃了一眼,迅速記下了他的名字。
不守規矩的混蛋!
蓋爾猛地甩開他,目光掃過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