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人。
既有城郊地區的勞工,又有碼頭區的工匠,還有內城的市民乃至百戶長與巡游修士。
最多的,還是碼頭區的勞工與城市貧民,他們擠滿了廣場周圍的巷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利波羅勒身上,包括木臺上的圣聯高層們。
望著廣場中央侃侃而談的利波羅勒,坐在木臺高背椅上的米特涅瞇起眼開始回憶。
“這個利波羅勒,是那個先前在不流血之夜中發動對墨莉雅提彈劾的人嗎?”
卡爾愕然,站起身看了半晌才訝異:“還真是他。”
米特涅搖頭:“可惜了,他不愿意當工場長,我都準備提名他進福音庭了。”
“人是很難改的。”卡爾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居然有些感慨,“命運啊……”
“好了!”
此時的哥昂齊聽厭了利波羅勒滔滔不絕的發,不耐煩地打斷道:“你的陳述,我已然了解了,我有兩點要說。”
“您請說。”利波羅勒躬身表示尊敬。
“第一,關于重選專制公的事情太大,需要四分之三以上的代表在場。
就算我們飛速給你們審理通過流程,時間都不會少于五天。
我希望在此期間,你們能疏通運河,別讓前線奮戰的士兵們挨餓。”
利波羅勒搖搖頭:“我頂多只是把您的話轉告給他們,能不能動工,我不確定。”
“你在威脅我?”哥昂齊神色嚴肅起來。
“不不不,我只是陳述實情,這個權力,我是真沒有。”利波羅勒趕忙找補,“我覺得他們有很大可能會動工的,只要給足工錢。”
深吸一口氣,老議長沒多說什么,繼續道:“第二,就是關于你說的萊亞人議和條約的謠……”
“并非謠。”利波羅勒馬上搖頭。
“沒禮貌!”旁邊的典儀官馬上大吼起來。
可利波羅勒絲毫不理他:“您說是謠,可我從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僧侶那里,得到了一份萊亞人的和約書。
請大家不要去詢問他的名字,他只是想要和平。”
煞有介事地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張,利波羅勒朝著人群有力地揮動了一下。
在事先安排好的人帶頭下,圍觀的市民們更是發出一波波聲援的歡呼聲。
面對這眾多的信民,利波羅勒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吉尼吉斯國王承諾:保留千河谷現有的一切資產與地產分配,包括土地與曾經的教產。
國王僅在當地任命咨政院議長,仍舊保留咨政院的架構,不僅如此,還會擴大咨政院權力,改為議政院。
議政院將會取代樞機會議,完全掌控當地的行政權力……”
一開始還只是市民們眼睛發亮,到后來,連一些代表都有些動搖起來。
這種條件,可是萊亞王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優越。
相當于千河谷從王國領土變成附庸國了,而且還是宗主國無法隨便插手的附庸國。
到底是被咱們千河谷人打怕了!
雖然剛剛搶完前線士兵的軍糧,可人們還是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解散圣聯,恢復千河谷,取消霍恩?加拉爾閣下的教皇稱謂,改為千河谷大牧首。”
念完了一系列半真半假的合約內容,他面向木臺上的哥昂齊等代表與僧侶,笑瞇瞇地問道:“這屬實嗎?”
“有。”哥昂齊注視著這個小人物,“但那只是一名王室行宮男爵在陣前的喊話,沒有書面遞交,并不算和約。”
“怎么不算呢?”在周邊眾人的嘩然中,利波羅勒轉向人群,“你給過他們遞交文書的機會嗎?”
“你在為萊亞人說話?”一名僧侶站起身,指著利波羅勒的鼻子罵道。
“哦喲,說幾句公道話,就叫為萊亞人說話了?”利波羅勒陰陽怪氣地笑道,“在1447年以前,千河谷人不都是自稱萊亞人嗎?”
“信民利波羅勒?德薩爾!”
“我聽著呢。”利波羅勒昂起頭顱。
老哥昂齊首次撐著拐杖站起身:“我再告訴你一次,這就是徹頭徹尾的謠。”
哥昂齊在急流市經營多年了,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只是利波羅勒卻是豁出去了,絲毫沒給面子,反正他以后就搬到諾恩去了,再也不是千河谷人急流市人。
“那我再說一遍,既然您覺得是謠,那就以辟謠的形式,將整篇內容公布出來,讓信民們自己判斷!”
利波羅勒擲地有聲的辯駁,得到了不少人的嘉獎與贊美。
老哥昂齊卻是咳嗽起來,雙目卻沒有離開過利波羅勒本人,仿佛要記住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
旁側的僧侶低下頭:“您別生氣,先讓一讓,審理流程能不能過,還有得拖延。”
想想仍舊未能運出的軍糧,以及碼頭區虎視眈眈的暴動平民,哥昂齊無奈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對這請愿進行表決,注意,這是請愿是否應該進入流程的表決,并非是否通過的表決。”
“等等。”
眾人看向人群,卻見一名青年正在試圖沖出攔截他的守夜人:“我有話說。”
這個時候,說什么話?
米特涅認出了這是誰,他略一思考,露出了微笑:“卡爾,叫你的人放他進來。”
守夜人很快放開,那青年理了理衣裳,大步流星地朝著廣場中心走來。
利波羅勒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緩緩從人群中走來的人。
他個子不高,穿著一身干凈的農夫夾襖,腦袋上還戴著氈帽。
那雙曾經愁苦的眉毛筆直地豎立,第一次見時懦弱而迷茫的眼睛,此刻居然是憤怒與堅定。
“讓邦?”
“是我。”
“你想和我辯論?”利波羅勒難以置信中還帶著幾絲好笑。
要知道,關于憲政與圣道派的知識,還有政治相關的常識,都是利波羅勒教讓邦的。
利波羅勒本人雖然是染匠,但在這方面相當有天賦。
他們的運河俱樂部平時的酒館政論時,讓邦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
唯一的高光時刻,就只有不流血之夜中,他跳上酒桌呼吁眾人聲援。
可要不是利波羅勒帶頭支持,恐怕當時他鼓動不了幾個人。
想用讓邦擾亂他嗎?利波羅勒側頭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米特涅,卑鄙!
“讓邦,我不想讓你出丑。”感受到胸口還溫熱的水壺,利波羅勒壓低了嗓門,“你快下去吧。”
“公開表決,就是讓大家都有說話的權力。”讓邦卻是搖頭:“我上來,是為了駁斥你的。”
“你駁斥我……”利波羅勒被氣笑了,“別太可笑了,讓邦,你現在下去,這里沒你的事。”
“這里就是我的事。”讓邦的嗓門大了起來,“圣聯是我的國家,它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只是運氣好,你在乎圣聯,可圣聯真的在乎你嗎?”利波羅勒怒罵起來。
“你們家染坊破產,不代表你就不能外出工作了啊,難道去印染工坊當個師傅很難嗎?又沒有行會限制。”
被讓邦在大庭廣眾下揭開了傷疤,利波羅勒是徹底怒了:“你說這些是什么目的?嗯?難道解散行會是對的嗎?
你問問在場的市民們,解散行會給他們帶來了一絲一毫的便利嗎?”
“吁――”
市民們自然是紛紛倒豎大拇指喝起倒彩來。
要知道,原先市民階層不是直接靠市議會或市政廳管轄的,而是有一個中間團體。
不可否認,行會的存在,保證了一個地區的價格穩定與防止惡性競爭。
行會內的位置像是世襲一般傳承,對內對外都封閉。
對于市民而,有行會自然是太快樂了,對于鄉村工匠與勞工而,有行會就是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