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中香甜的麥片棒,那牧羊人仿若夢中地聞了聞,這才茫然地看向卡勒。
“快跑吧,跑遠點。”卡勒蹲下來,臉上的笑容說不出是苦澀還是安慰,“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等拜圣父會的修士們到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個牧羊人顯然沒明白什么是拜圣父會,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卡勒。
“走吧,走吧,有多遠走多遠。”
卡勒站起身想要離開,可布料在身體上的摩擦提醒他,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
“噌――”
雪亮的軍刀從刀鞘中拔出,卡勒險之又險地壓制住了揮出的下意識反應。
在牧羊人的瞳孔中,他能看清自己的樣子。
那是一張驚怒的,扭曲的,暴虐的臉。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戰場給他留下的印記比想象中還要多。
“不是叫你快走嗎?”
那牧羊人認真地搖搖頭,在卡勒的靴子上畫了一個圓弧屮字:“你,你也跑,你們,贏不了的。”
“你在說什么呢?”卡勒一時失笑,“翼巢公爵主力盡喪,再想重整軍隊三周都勉強,鹽灘集就在眼前,你說我們會輸?”
“你,你是好人。”那牧羊人用蹩腳的萊亞語磕磕絆絆地說著,“可是您的主人墨莉雅提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羊神發怒了。”
“你們還信仰異神?”
“羊神不是異神……是那種很特別的……羊神騎鶇……”
看著越解釋越亂的牧羊人,卡勒把他從地上一把拽起:“胡亂語什么呢,你先別出去,晚上沿著河向南走。”
那牧羊人張了張嘴巴,沒有再說話,只是深深一鞠躬,走入了更深處的蘆葦叢。
看著牧羊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卡勒搖搖頭,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藏匿逃跑民夫,這要是被軍法官發現,那二等勛章都要給他扣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他沒什么好抱怨的。
“卡勒?漢斯!”
“來了,來了。”卡勒朝著蘆葦叢外大吼,“我拉屎呢。”
“早不拉,晚不拉,偏偏干活的時候要拉?”
“你說話怎么跟我姐一個樣……”
走出蘆葦叢,卡勒加入了運輸上弦機的隊伍。
咬牙頂起沉重的上弦機部件,蓋好油布,捆上麻繩,卡勒與老拉弗坐上馬車。
隨著馬夫鞭子的脆響,兩匹溫順的母馬便拉動著雙輪馬車向前駛去。
下午的烈日照在肩頭,耳畔傳來蟬鳴與蟋蟀的合唱。
與剛入碎石原的寬闊坡丘不同,當他們沿著上瑙安河前行,便能看到鱗次櫛比的丘陵與村莊。
這便是碎石原少有的河谷農耕地帶――南波河谷。
老拉弗等人的目的地鹽灘集,名為集市卻是一座城市,人口甚至有兩萬。
這里是翼巢公爵在碎石原南部的核心經濟重鎮,主要就是依賴于南波河谷的巖鹽開采與提煉。
在這滿是荒原草甸的碎石原,鹽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與必需品。
同時,南波河谷也是碎石原南部最大的產糧中心。
控制住這里,就控制住了碎石原南部的經濟命脈。
墨莉雅提的軍營,距離鹽灘集只剩65公里。
等到老拉弗等人跟隨勤務兵輜重營歸隊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鳶尾花旗,第二眼看到的便是旗幟下吊著的逃跑民夫。
馬車沿著土路駛入軍營,卡勒的視線卻從旗幟轉移到了路旁的籬笆。
夏日的涼風下,籬笆的尖頭上插著一枚泛黃的羊頭骨。
不知為何,他腦中又回響起了那牧羊人的低語。
“羊神騎鶇,西風北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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