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劉之野在劉家老宅設宴,款待兩位老戰友的到來。
在場的除了他們,還有年近七旬、嗜好喝酒的三大爺,以及同樣身為老兵的姐夫劉福生。
幾人有著共同的話題,劉之野也已許久未與他們這般暢快地飲酒了。
劉之野笑著問三大爺劉元海:“三大爺,您近來身體咋樣?”
劉元海樂得嘴都合不攏,回道:“好得很,能吃能喝,身體倍棒,呵呵呵!”
一旁的大伯劉元生說道:“你三大爺現在沒啥煩心事了,就連他家那個以前最愛惹事的濤子,如今也有出息了。”
“小濤?”劉之野聽到這個名字,頓時一愣。
他們老劉家家族龐大,后輩眾多,好些他都叫不上名來。
不過,三大爺劉元海家的小孫子劉濤他倒是有點印象,那小子可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小濤怎么著,他也出息了?”
劉元海滿臉笑意,說道:“沒錯!這小子是出息了,可算讓我少了塊心病。你二哥把他送去當兵了,混得倒還挺好。”
劉之野聽了,也不禁笑起來:“喲,小濤去當兵這事兒,他咋沒跟我說呢!”他這話的意思,是想關照一下這個侄子。
劉元海回應道:“我們送他去當兵,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要是跟你打招呼,那不就違了本意了嘛!”
“再說了,主要怕這小子不成器,給你惹麻煩,丟你的人!”
“嗨!不至于,咱們老劉家門風正不會出不肖子孫的!”劉之野搖搖頭道。
對于三大爺劉元海,劉之野內心里一直心存感激的,這是當年除了家人對他支持最大的人。
所以劉之野內心里報答他,想著提攜一下三大爺一系的后輩,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
現在這機會就來了,雖然劉小濤去當兵的事上,三大爺沒有來求自己。
這小子是劉家的一個異類,也是三大爺的一塊心病,如果能有所出息當然好了。
說起這個劉小濤他是前年的燕京兵,他當兵的地兒夠遠的,一竿子捅去了東南沿海地區。
劉小濤性子打小就野,他初中畢業后,也并不學好。
常常在街上跟一群“街溜子”打架斗毆。
前年冬天,實行地方送兵到部隊,政審很簡單。
劉小濤的父親為了不讓其再在家里惹事生非,加上劉小濤本人也想離開家出門闖一闖,
二哥就找了姐夫劉福生的關系,讓劉小濤應征入伍,后來到了東南沿海某部隊當上一名普通士兵。
這個部隊駐地在一個叫做賀村的小鎮。
鎮中一條小河,從鎮子的西頭,蜿蜒著穿過鎮內,在鎮東向南拐出,在一公里外匯入江山江。
為鎮子上的人家提供著豐沛的洗滌用水。
水泥路面的省道自東向西,穿鎮而過。為浙、閩、贛的陸路運輸提供著有力的道路支撐。
從十里牌向西,經過江山加油站旁邊的一個大下坡,約行5華里,就能到達賀村鎮。
去年春節后的第一個周末。
劉小濤那天的心情特別好。
人說“每逢佳節倍思親”。
可是劉小濤因如愿地在新兵連結業后,被分配到了團倉庫保管班,當上了一名器材倉庫的保管員。
不會像連隊的士兵一樣受到紀律的嚴格約束,也不用早上出操,所以一點也沒有想家的念頭。
他手里提著士兵大檐帽,雖然天還有些冷,但為了擺出自己在機關當兵的譜,也學著老兵的樣子,將上衣的第一、二鈕扣故意解開。
邊走邊哼著“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哎不采白不采,……”
那天早上,劉小濤并沒有去士兵灶吃早飯。
他一個北方來的兵,并不愿意在早飯時吃南方的米飯和咸菜。
他想到賀村鎮上品嘗一下南方特色的餛飩。
他聽士兵灶的給養員說過,江山的餛飩,皮薄如紙,全肉的餡料,加上出鍋時加了香蔥和豬大油的湯汁,特別好吃。
雖說第一年兵的津貼費每月只有12.5元錢,可偶而吃一碗餛飩還是可以的。
想到這,劉小濤不由的把手伸進兜里,捻了捻那卷在一起的三十多元錢。
他又想起了士兵灶里每天早上的大米、咸菜,中午大米、生菜籽油潑卷芯菜,晚上大米……
一周七天,難得能吃一頓白面。
劉小濤不由的“唉”了一聲。
他這人最好吃,自自語道“這他媽什么時候才能天天吃上白面啊!”
罷,又捻了捻兜里的錢。腦子里又蹦出個“要是這錢能在兜里生出錢來就好了”的奇怪想法。
幻想著南方餛飩的美味,劉小濤不覺就下了加油站的大坡。
省道的兩邊稻田中,還沒有種水稻。
稻田中正盛開著紫橙色的小花,漫漫地像是綠色地毯上繡著的紫橙色圖案。
在劉小濤看來特別漂亮。
心想到底是南方好,剛過春節就遍地鮮花了。
他不知道這是農民在地里種上的一種矮棵圓葉的肥料草。
在開春插秧前,會直接犁到地里,相當于給稻田施了底肥。
前邊就要到達賀村鎮了。
路邊零落地出現了幾間黑瓦、白墻、木門的房子。
在公路南邊一個水塘旁,一頭黑灰色的水牛,頭頂上兩只粗大的牛角,向牛頭的前上方彎曲著,好像集聚著巨大的力量。
水牛的口中正在不停地嚼著胃里反芻上來的草料。
嘴邊掛著細長的白色粘液,一會兒就向下沉落一些。
到達鎮上后,劉小濤并無明確的目的地,只是順著街道盲目地走著。
他知道,在這么個小鎮上,要找到吃餛飩的地方不會繞多遠的路。
正走著,一陣蔥花的香味撲鼻而來。
劉小濤的肚子立刻就開始咕嚕咕嚕地歡叫起來。
劉小濤順著香味飄來的方向看去,一間典型的南方門板式門市。門頭上面掛著一個大大的白底黑字招牌。
招牌上的“早點“兩字很是醒目。
拆下的門板,整齊地碼放在門市的兩邊。
在沒有拆下的門板上,用白油漆寫著”餛飩“、”豆漿“、“油條”等字樣。
那香味正是從這家早餐店里飄出來的。
早餐店的旁邊,是一家掛著“嘉樂飯店”紅色招牌的飯店。
在招牌右邊,畫著一個卷發的美女,正睜著一雙勾人魂魄的眼睛,甜甜地看著劉小濤。
讓劉小濤心里升起一陣莫名的沖動。
在這個飯店的門口兩旁,也疊放著一溜卸下的門板。
門板旁邊兩個裝江山啤酒的簡易木箱子里,東倒西歪地放著一些空啤酒瓶子。
啤酒瓶子多是綠色的,也間雜著幾個棕色的。
鎮上的人都說那棕色瓶子的啤酒,比綠色瓶子的啤酒好喝。
劉小濤簡單地看了眼嘉樂飯店,又把目光轉回到了“早點”店。
他看到在“早點”店內有幾個男女正在里面吃著油條和餛飩。
劉小濤剛要進去嘗嘗餛飩的滋味,里面出來了一個婦女,左手扶著店里卸下的門板,大聲向遠處喊道:“什尼鬼(本地方,小男孩的意思),a(吃的意思)飯咯!”
“噢,拉雪(小便的意思)…”劉小濤看到了小河邊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應了一聲,兩腿抖了抖,雙手向上一提褲子,轉身跑進店來。
進門時,差點與提著一串粽子的老伯撞個滿懷。
老伯將粽子向上一舉“當心的啦,什尼鬼”又轉頭看了看調皮的小男孩,走出了店門。
小男孩扮個鬼臉,飛快地向店里跑去。
只聽那婦女又大聲說道:”莫是拉雪就是拉火(大便的意思),a飯咯!“
小男孩坐到了媽媽所在方桌前的長條橙上,拿起一根油條,狠狠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