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這些剛入營的新兵,新兵排走李愛國的思緒回到了六年前。
那一天。
“老王,你家兒子不是開車的嗎?能不能幫我問問,今年還招不招司機?”街坊老張在胡同口碰見老王頭,這一嗓子把恰好路過的李鐵柱給吸引了過來。
“當司機,可不是那么好當的,單位里現在都是招的退伍汽車兵了……”老王搖搖頭對二人說道。
“嘶!當兵好啊!”說著無心聽著有意,李鐵柱動了心。
胡同里飄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李鐵柱頂著一把年久失修的破雨傘,一路小跑回了家。
砰的一聲,李愛國正躺在炕上發呆,房門就被他爹李鐵柱推開了。
“你小子可別睡了,趕緊起來,咱得好好合計合計這事!”李鐵柱一邊抹著雨水,一邊急切地說道。
老李家住在燕京城西的一個老舊小院里。
青磚灰瓦的四合院,院子中間那棵老槐樹上還掛著李愛國小時候蕩過的秋千。
李愛國剛從紡織廠被辭退,整天游手好閑的,可不就讓李鐵柱操碎了心。
老爺子天天念叨著:“你看看人家老馬家的兒子,才多大就當上了技術工人,再瞧瞧你….”
“給我參軍入伍去!”李鐵柱恨鐵不成鋼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直晃蕩,“老王頭剛說部隊正招汽車兵,這可是個好差事啊!”
李愛國他媽在廚房里忙活著,聽見動靜趕緊跑出來:“當兵?那得離家多遠啊?”
“你就知道舍不得!”李鐵柱瞪了老婆子一眼,“總不能讓孩子在家里這么耗著吧?”
說實話,李愛國心里也有點兒犯嘀咕。
這年月能學開車可不容易,要是真能當上司機,這輩子就算是有出息了。
院子里的老槐樹沙沙作響,李愛國坐在窗前,看著樹下那個破舊的秋千,想起小時候總幻想著能開著大卡車到處跑。
沒等李愛國多想,他爹就直接把李愛國送到了征兵處。
醫生檢查完后,拍著李愛國的肩膀說:“小伙子身體不錯,當兵正合適!”
就這樣,李愛國順利地成了一名光榮的燕大軍區戰士。
臨走那天,他媽硬是塞給李愛國一雙她織了好幾天的毛襪子,眼圈都紅了。
新兵連的日子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操場上的大喇叭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劉大強排長是個老兵油子,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可嘴上從來不饒人:“李愛國,你小子要是練不好基本功,去了汽車連也得給人擦車!”
記得第一次五公里武裝越野,李愛國差點沒堅持下來。
可看著其他戰友咬牙堅持的樣子,李愛國也硬撐著跑完了。
回到宿舍,他的雙腿都在打顫。
“你小子,有股子倔勁兒啊!”劉排長遞給他一瓶風油精,“咱們軍營就是要這股子勁兒!”
每天天還沒亮,李愛國就得起床出操、訓練,晚上還要學習政治理論知識,幾乎沒有一刻的休息時間。
雖然訓練很辛苦,但我卻樂在其中。
然而,李愛國的新兵生活,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順利。
特別是射擊,李愛國總是打不準靶心,急得滿頭大汗,卻無濟于事。
“李愛國,你怎么回事?都訓練了這么久了,怎么還是打不準?”班長看著李愛國的射擊成績,眉頭緊鎖,語氣嚴厲地批評道。
“班長,我……我……”李愛國低著頭,羞愧得無地自容。
“你什么你?你知不知道,射擊是軍人的基本技能,你連射擊都學不好,怎么上戰場殺敵?”班長毫不留情地訓斥道。
“班長,我一定會努力的!”李愛國紅著臉,大聲說道。
“努力?光說不練有什么用?你看看人家張強,和你一起入伍的,人家現在已經可以打出優秀成績了,你呢?
你再看看你,簡直就是一塌糊涂!”班長指著李愛國的鼻子罵道。
李愛國咬著嘴唇,握緊了拳頭,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不能再給班長丟臉了!
從那以后,李愛國更加刻苦地訓練。
每天早上,別人還在睡覺的時候,李愛國就已經起床,跑到訓練場上練習射擊。
晚上,別人都休息了,他還在借著微弱的燈光,苦練射擊要領。
功夫不負有心人,三個月的新兵連下來,單杠、雙杠、俯臥撐、射擊,李愛國樣樣都拿了優秀。
終于盼到分配那天,李愛國如愿以愿進了司訓隊。
那天晚上,李愛國激動得睡不著覺,一個勁兒地給家里寫信。
可真正開始學車的時候,李愛國才知道什么叫難。
那輛老解放車,方向盤都快比李愛國的腰還粗。
“踩離合!掛一檔!松離合!”教導員孫誠的嗓門震得李愛國耳朵嗡嗡響,“你這個笨蛋,離合怎么能一下子就松開!”
頭一回上車,李愛國就把車子給熄火了。
不光如此,還把后面的戰友給晃得東倒西歪。
那個丟人啊,李愛國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晚上回到宿舍,李愛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樓下站崗的哨兵腳步聲,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好在李愛國遇上了王兵。
這個跟他同年的瑭山小子,人長得瘦瘦小小的,說話總是帶著一股子家鄉味。
“你瞧啊,”王兵坐在駕駛座上,慢悠悠地說,“離合要慢慢松,就像給媳婦捏肩膀一樣,輕輕的。”
他這么一說,逗得李愛國他們哈哈大笑。
可這小子開起車來,那叫一個穩。訓練場上的s彎,他開起來跟玩兒似的。
“你看啊,離合要慢慢松,感覺車子往前躥的時候,再輕輕給油。”王兵手把手地教李愛國,“就像騎自行車找平衡一樣,慢慢來就行。”
就這樣,李愛國與王兵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白天一起訓練,晚上還要對著教材琢磨。
有時候實在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們就跑去找老班長討教。
春去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三個月的艱苦訓練,李愛國終于能把車開得像模像樣了。
可就在這時候,李愛國接到了一個噩耗:他爹李鐵柱因為在工地干活摔傷了腿。
那封信上,李愛國老娘的字歪歪扭扭的,還能看到淚水暈開的痕跡。
“你安心在部隊訓練,家里有我照顧著呢。”他娘在信里這么寫著。
可李愛國知道,光靠他娘一個人在街道工廠打工,日子肯定不好過。
那段時間,李愛國茶飯不思,晚上做夢都是他爹躺在醫院的樣子。
正當李愛國一籌莫展的時候,王兵主動找到教導員,說愿意跟李愛國換崗位。
原來他知道李愛國家的情況后,主動申請去偏遠的連隊,這樣李愛國就能留在駐地附近,照顧家里。
“咱倆誰先誰后都一樣,反正都是為部隊開車。”王兵拍著李愛國的肩膀,“你就別推辭了。這年頭,能照顧家里的機會可不多。”
就這樣,李愛國留在了駐地附近的運輸連,每個月還能抽空回家看看。
而王兵則被派到了邊遠山區的連隊。
那天送他走的時候,李愛國硬是把自己的那塊滬海牌手表給他戴上了:“山里黑得早,你得掌握好時間。”
一晃就是兩年,李愛國在運輸連干得風生水起。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爹李鐵柱的腿一天天好起來,他老娘的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這天,連長突然把李愛國叫到辦公室:“老李,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原來是要李愛國去山區運送一批緊急物資。
說來也巧,那正是王兵所在的連隊。
這一去就是三天兩夜的山路,可把李愛國給高興壞了。
臨行前,李愛國特意把他娘做的咸鴨蛋帶上了。
誰知道剛到太行山腳下,天就開始下起了大雨。
李愛國想起王兵曾經在信里說過,山區的雨季特別難熬,道路濕滑,開車格外費勁。
李愛國硬是一口氣開了十多個小時,總算在天黑前趕到了目的地。
遠遠就看見營區的燈光,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溫暖。